如今正是十月末,宁州草木枯衰,百花齐败。这里异乎繁华的京城,异乎温柔的陵州,天际广阔苍茫,草野漫无边际,偶尔奇峰突起,遮云蔽日,飞鸟断绝。
宁城城外,漫长的队伍等着城门口的盘查,秋阳挡不住呼啸的狂风,一个个缩着袖子满口抱怨。
城门外的茶摊上,一身农女打扮的沈菀看着那贴在城墙上的告示,上面的画像将自己勾勒得惟妙惟肖,十分好认,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逗留在此处而没有进城。
申屠祁压低了沿帽走来,低声道:“我打听过了,宁城四个城门都在严查,我们要是就这么过去,极有可能会暴露身份。”
他们沿途走来,因为有无殇阁的帮助才如此顺利,但是无殇阁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塞北来,下面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
况且越接近关外,关口卡得更严,不把沈菀抓捕归案,怕是朝廷也不会罢休。
沈菀这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自然不肯停在此处。
她环视着人群,在看到队伍最后面那一群焦急地等待的舞姬时,眼里划过一丝异光。
“怎么还有这么长的队伍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耐心等等吧,好像在抓捕什么逃犯,不过哪个逃犯胆子这么大,敢主动送上门来。”
“云莺姐姐,你快看看我这身衣裳行不行,你说今晚我会不会撞大运,被哪位贵人瞧上了?”
几名舞姬笑作一团,银铃般的声音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而她们浑然不惧,反而还饶有兴致地冲着那些色眯眯的男子抛了个眉眼,在看见对方为自己神魂颠倒之时,笑得更得得意。www.
她们光顾着聊天,亦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名舞姬被捂着嘴拖入草丛中,很快便有人换上了她的衣裳,混入人群。
“站住!”
排了大半日,她们才站在城门口外,接受官兵的盘查。
那几名官兵手中都拿着布告,挨个对着那些舞姬的脸。
只是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又频频冲他们眨眼卖笑,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又哪里还辨得清?
为首的那名管事连忙道:“几位大人,小的是宁州春水县仙乐坊的老板,此次是奉郑太守之命,前往太守府摆宴助兴,还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若耽误了郑大人的事,小的担待不起啊。”
那管事连忙往官兵怀里塞了个荷包,同时也递上了太守府的牌子,那几名官兵相视一眼,互相点头后,还是摆摆手放他们进去。m.
沈菀随着众人上了马车,一直低着头缩在角落里,嬉嬉闹闹的舞姬们,并未发现她们之中多了一个陌生人。
申屠祁目送着沈菀安全通过,才狠狠松了口气,便与青竹分开,分头入城。
马车穿过宁城长街,停在了太守府的后门,那名管事的将舞姬们都喊了下来,领着她们踏入府内。
沈菀有意想跑,奈何两边都有人盯着,唯恐自己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进府后再伺机逃跑。
不过沈菀也发现了,这些舞姬之间彼此似乎也不是很熟,甚至还有勾心斗角的嫌疑,毕竟谁都想出风头,好被贵人看上,从此脱离风尘,享尽荣华富贵。
哪怕有人注意到了沈菀,略作讶异之后,也只是皱起了眉头,眼里只有防备和警惕,仿佛怕沈菀抢了她的风头,态度也更加不客气。
“喂,新来的,这个给你。”
那名名叫云莺的女子朝沈菀丢了一个半面银狐面具,还恶声恶气地警告道:“晚上郑太守设宴,你要是敢生事,搞砸了郑太守的宴会,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面对着毫无震慑力的警告,沈菀甚觉好笑,敷衍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都要溜了,还管它宴不宴会?
趁着众人不注意,她假装尿急溜了出去,只是都快转遍了整个太守府,都找不到出口。
就在沈菀焦急之际,忽见前方一名异族男子匆匆走过,仿佛怕人看到自己的脸一样,刻意遮挡着。
沈菀眉头一皱,这里是宁州,塞北关内,怎么会有外族人?
“你是何人?”
一声怒喝自身后传来,沈菀吓了一跳,扭头便看见太守府的管家大步走来,满脸怒色。
沈菀急忙垂首请罪,“大人恕罪!民女是仙乐坊的舞姬,初来太守府,找不到恭房,这才迷了路。”
那管家闻言,又看看她身上的服饰,才松了口气,又沉着脸道:“我让人带你过去,太守府内戒备森严,切不可随意走动。”
沈菀再三称是,跟着婢女离开后,又忍不住往那异族男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本来准备要溜走的心思在此刻暂时湮灭,沈菀必须得搞清楚,郑太守是否与外族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入夜后太守府内便掌起了灯,貌美的婢女端着佳肴来回穿梭,琴师奏曲,舞姬舞袖,推杯交盏间宾主尽欢。
宁州太守郑义年逾花甲,却是双眸囧囧,一身健骨,相貌平平,但自有一股文人风流之气,随着琴曲拍股和歌,惹来了堂下一众宾客的追捧。
郑义笑着摆手,“老了老了,年轻时曾见过塞外歌舞,那才是真正的妙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