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菀眸光微沉,偏着头看着不远处茅老大的屋子。
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预感在心里滋生,几乎就要冲上天灵盖之时,屋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沈姐姐,是你吗?”
姬如兰靠在桌子旁,大概是失血过多,脸色显得格外惨白,整个人如搁浅的人鱼般虚弱。
沈菀暗暗一惊,大步上前去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样了?”
姬如兰顺势倒在她怀里,浑身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着,可怜得不行。
“沈姐姐,我好疼……”
沈菀差点就把他丢出去了。
但想起他这一刀是为自己而挨的,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你忍一下,我马上叫人来救你。”
姬如兰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眼眶一片湿红,气若游丝道:“沈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沈菀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
姬如兰靠在她怀中,眼角的余光瞥向了站在房门口的人,垂下的墨发,遮住了上扬的嘴角,声音却显得愈发可怜凄凉。
“算了,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
有脚步声接近,沈菀抬眸,看见了走进屋内的卫辞。
逆着光,沈菀看不清他的脸,唯闻那低沉的嗓音询问着:“他怎么会在这儿?”
沈菀忙道:“小舅舅,你来得正好,他受伤了,得尽快看大夫!”
卫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姬如兰,像是害怕卫辞一样,姬如兰更是往沈菀身边躲了躲,如此小动作,令卫辞眸中的愠色沉了又沉。
他轻轻松松地扶起了姬如兰,带着他去下面找周大夫,沈菀紧随其后,快要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这间屋子,目光尤其在那扇开了一道缝的窗户上顿了一下。
楼下的闹剧已经解决了,茅老大承认了幻梦草是替裴云裳买的,也愿意跟着卫辞回去指认裴云裳,一切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千金坊被大理寺查抄,天星街上的魑魅魍魉在暗中观察着,却无人敢上前触朝廷的霉头。
沈菀站在千金坊前,仰头看着二楼的位置,夜色幽沉,只见一片漆黑,可她却看得入迷。
卫辞走来,将披风裹在她身上。
“在看什么?”
沈菀问:“小舅舅,你觉得姬如兰的身手如何?”
“方才试探过了,”卫辞淡淡道,“很差。”
沈菀面露讶异,“你也怀疑他?”
这个“也”字,成功取悦了卫辞,那一丝因为姬如兰而萌生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你还没告诉我,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说是跟着我来的,为了那日皇宫的事,想要感谢我。”
卫辞唇角的笑不含一丝温度,“这种鬼话你也信?”
沈菀眨了眨眼,“你说呢?”
姬如兰还不知道外头那对有八百心眼子的夫妇已经在怀疑他了,他倒在回程的马车上,哼哼唧唧地喊疼。
那一刀确实不浅,尤其当时情况紧急,若非姬如兰为自己挡了一下,说不定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沈菀了。
故而抛开那些疑虑,沈菀还是把他带回了卫国公府,交由月澜治疗。
姬家此行入京的只有他们姐弟俩,姬如烟如今在宫中,选秀结束之前不能出来。姬如兰素日里住在驿馆,身边只有一个聋哑老仆,自然也是不方便照顾。
姬如兰便这样心安理得地住在了卫国公府,虽然日日对着月澜那张冰块脸,但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他趴在床榻上,身上穿着中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床头的麦穗,看着对面翻看医书的月澜,肚子里的坏水又憋不住了。
“月巫医,我听说你以前发过誓,以后绝不会再碰医术,也不会再治病救人,为何现在破例了?还是说,你们巫月一族,都不把誓言当回事的?”
月澜眉头微微一动,放下了医书,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看来姬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了。”
姬如兰笑容一僵,立马趴了回去,哎哟哟地叫着疼。
月澜懒得搭理他,推着轮椅出去,迎面的寒风裹着初冬的凛冽,将那树枝上的残叶吹落在他身上。
月澜却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他望着不远处拽着风筝到处跑的姜不弃,泠泠笑语足以治愈世间一切伤痕。
为什么违背誓言?
大概是因为带着他逃出乌夷村的沈菀,大概是因为姜不弃的诞生,大概是因为,他又找到了家人和活下去的希望。
“月巫医。”
下人端着药走过,俯首向月澜行礼。
“等等。”月澜叫住他,“这药,是给姬公子的?”
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