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再说话了,只是跟着人群,一点点地在酸雨中蠕动了起来。而那骂声仍然没有停下,但人群也没有反抗。
他们早已习惯。
行走——继续行走,他们走过来时的街区,在帮派们或不怀好意或冷淡的注视下一点点地被赶回了原本的棚户区。在进入这里的那一刻,约瑟夫终于松了口气。
他抓住列,小声地说:“下次别说那种话了。”
“哪种?”
“你知道是哪种,列,如果被他们听见,你会死的。”
“那就死吧。”列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他们也会死,他会替我杀了他们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
“他一定会。”列笃定地说。“你见过他杀其他人吗?没有。对不对?全是帮派,还有那天的那两个......”
“只有你们几个看见了。”约瑟夫小声地说。“老实说,就连我也不怎么信,那些大人怎么可能会死?”
“你不信就算了,约瑟夫。”
列摇摇头:“总之,就这样吧。”
“等等。”
“怎么了?”
“你的墙壁不是已经写满了吗?”约瑟夫问。“那些字......你的墙壁还有空地给它们?”
列愣了一下,他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满了。”
“那就来我家。”约瑟夫转过身,开始将他往自己的屋子带。
路边有不少咳嗽的人正在接受酸雨的洗礼,一些人已经死了,而另外一些人还活着。他们对酸雨的灼烧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凝视着阴郁的天空,不发一言。
他们没有看他们。
几分钟后,约瑟夫推开门,列走了进去,避开了地上的水洼,而约瑟夫也没有关门。他知道,列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一点微小的光。
“你这块墙倒还不错。”列说。
“烂木头。”约瑟夫笑了。“是还不错。”
列也笑了,他弯下腰,从自己的鞋子里抽出了一根煤炭——这是他用三天的食物配给从另一个人那里换来的。
煤炭可以在墙壁上留下痕迹。
他走近那面烂木墙,开始细致地写,每一笔都很小心。
“......你觉得他真的是,呃,鬼魂吗?”过了一会,约瑟夫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列低声回答。
“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约瑟夫,我又没见过他......但他肯定存在,不是吗?”
“这个倒是......”约瑟夫咕哝着说。“他肯定存在。”
他点点头,随后竟然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他肯定存在。”
“而且,他们找不到他。”列也笑了。“他们每天都在找他,但他们就是找不到他。”
“所以,他是鬼魂?”
“我不知道。”
“他一定是。”约瑟夫笃定地说。“我听图钉说过,只有鬼魂才能做到这种事。”
“图钉死了很久了,约瑟夫。”
“反正他说过。”
列叹了口气。“好吧,他说过就说过——我写完了。”
约瑟夫吃了一惊,他立刻走上前来,结结巴巴地挥舞起手臂:“我能,我——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列弯下腰,将那节煤炭塞入自己的脚后跟。
他沉闷地说:“但伱也看不懂啊。”
“你不也看不懂吗?”约瑟夫不服气地说。
“大家都看不懂——所以,你要看就看吧。”
列站起身,叹了口气。
他们就这样并肩而立,在狭窄而破败的棚屋内借着一点外界投射而来的破碎光线观察起了墙壁,那三行黑色的字是如此明显,又是如此地令他们难以理解。
他们理解不了他们所使用的语言。
过了一会,列轻轻地开口了。
“我希望他们全都死掉。”他轻柔地说。“你呢,约瑟夫?”
“......我也是。”约瑟夫呆愣地说。“但他会帮我们吗?”
“他会的。”列再次用上了那种笃定的口气。“他已经在帮我们了。”
雨还在持续,而在这些穷苦的工人们无法听见的远方街区之外,有混乱的枪声与惨叫声交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