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古因,暗黑天使六翼之一,死翼的中尉觉得他的胃正在翻腾。
他的剑在腰带上冰冷地悬停,它的重量曾无数次地令他宽慰,这一次却不行了。他的翼盔在左手的臂弯中停留,和他一样,都在坚强地等待,
原因,则是因为他所宣誓效忠的主人和原体此刻的举动。
卡利班的雄狮凝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肌肉不运作,皮肤不颤动。他现在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具备表情’。他背着手,站在由钢松木支撑的长桌最前方观察着候古因。
这桌子的原材料是卡利班上最为高大的树木之一,一如他的原体在他们中的高度。而现在,从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中投射而出的目光则完全是在研究他,甚至可称得上是正在用手术刀拆分他。
候古因忍受着这一切,顺从地挺直了脊背。他将内心显露,将脖颈也一同展示给了原体。
他的态度几乎可称哀求。
雄狮没有遗漏这件事,他收回了那种锋锐到令人无法承受的目光,转而正式开始了询问。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早在候古因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接受了他的问询。
谒见厅的角落里开着一扇门,门是黑色的,像是由石头制成,其上的纹路十分细腻。有六个身穿深绿色衣袍的记录机仆正在门后奋笔疾书,它们的周围堆满了手写的文书,这正是雄狮此前所做之事的证明之一。
“你发过誓,候古因。”雄狮眯起眼睛,缓慢地开口。“你不是卡利班人,你来自所有人类的家乡,可这并不妨碍你进入骑士团。举起你的左手。”
候古因依言照做。
他的原体在这之后走上前来,握住了他的左手。陶钢护甲阻绝了更多触觉,但并未阻拦雄狮举起候古因的左手。
他凝视着中尉的脸,说道:“你曾被剑切开了手掌,你曾以自己的血起誓过会保护人民,你将遵守军团内的每一条规则和约束,绝不泄露任何秘密.告诉我,候古因,对你来说,这两条誓言现在仍然存在吗?”大风小说
死翼中尉的脸涨红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丢掉了他的沉默寡言和坚韧。
他还不是直选校尉,但在死翼内已经有了足够的威信。他的兄弟们信任他,原体也是。可是,就在刚刚雄狮以言语侮辱了他。
“我发誓它们仍然存在!原体!”中尉咆哮着回答,声音在谒见厅内形成了一阵回荡的风暴。
对于莱昂·艾尔庄森的所作所为,他毫无责问或怨恨,只有一种急切地试图证明自己的想法。
“那么,你愿意对我诚实吗,中尉?”
“除非我死去。”候古因看着他的原体,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除非我死去,原体。”
“很好。”雄狮对他点点,那张空前严肃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笑容。
他对候古因点点头,揽住他的肩膀,用低沉却也亲昵的口吻再度开口了:“骑士的荣誉不容玷污,你同意这点吗,小兄弟?”
候古因心下稍暖——他的原体总算又用这个称呼来唤他了。
“我绝对同意。”中尉说。
“是的,但骑士团的荣誉现在就正在被剥离。”雄狮低沉地说。“我们亲手挣来的荣誉,我们以鲜血和死亡跨越敌人的尸体所换来的功绩,都正在消逝.”
“它被披上了一层薄纱,忠诚者们的鲜血染红了它,并腐蚀了它。我们被耻辱所包围了,候古因。”
中尉的脸再次涨红了,而这一次,是因为不安和愤怒。他喘起了粗气,等待着原体的下一句话。
“而这耻辱,居然是由我们亲手铸就。”雄狮冷冷地凝视着他,绿色的眼眸好似无情的宝石。
“我们是帝皇的死亡天使,我们所施行的杀戮与毁灭远比拯救要多,死在我们手中的忠诚者也不在少数。他们本不必死,但我们没有权利让他们活着。”
“为了全人类,他们必须要死。牺牲是必须的,哪怕对我们自己来说也是这样。我们所流的鲜血绝对比他们要多,但是”
雄狮一点点地松开他的手,离开了中尉。他转过身,背对着候古因摇了摇头。金发飘扬,某种冰冷一闪而过。
“.但是,我们决不剥夺他人的荣誉。”雄狮侧过头来,侧脸冷淡如冰,对候古因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可以让自己的手染上忠诚者的鲜血,可以为了其他普罗大众令他们失踪、战死、牺牲.但我们决不会让他们成为逃兵,你说对吗,候古因?”
中尉沉默了几秒,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您——您是说——”他开始大口喘息。“——有人.?”
“是的。”雄狮说。“所以,去那里,将所有经由你之手的相关事件统统汇报给记录机仆。”
他扬手一指那扇石门。
“卢瑟大导师会在旁聆听,我的兄弟康拉德·科兹和第八军团的教官卡里尔·洛哈尔斯也是如此。他们代表着泰拉方面,因此,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明白了。”候古因低头行礼,转过身,毫无惧色地走进了那扇石门之后。
他对在场的三人做了自我介绍,卢瑟早已认识他,脸上带着宽慰的微笑,似乎正在鼓励他实话实说。
他的自我介绍主要是冲着另外两位去的,那两人在候古因眼中几乎是如出一辙刻出来的模样。一样的苍白,一样的黑发黑眼,一样较为瘦高的身形。
区别只在于一个更加高大一点,且似乎更加无情一些。
候古因用了半秒钟来确定他应该从何说起,随后便开始侃侃而谈——他叙述起这些事来毫无停顿,仿佛早就做过预案,或者每日都和他人谈起过。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每个执行了这些事的暗黑天使都被要求记住他们处决的所有人。
时间流逝,一个又一个名字被不间断地提出,失踪、战死或牺牲的下场在他冰冷的声音中接连响起。
卢瑟早就不再笑了,而候古因保持着的体态也不允许他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另外两人的反应。他只是继续说,记录机仆们下笔如飞地挥舞着手臂,记录着他的话语。
他就这样不间断地讲述了足足十七分钟,方才结束。并在这时候立刻对他们行了礼,离开了。
卢瑟在心中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挂上了一副笑容,对康拉德·科兹开口了:“大人,请原谅候古因兄弟的沉默寡言。他一向如此,从来不是个活泼的人。”
“我理解。”科兹轻柔地回答,他苍白的手指正在轻点座椅的扶手。“但你似乎很紧张,卢瑟骑士长。”
“我的确有些紧张,大人。”卢瑟点点头,承认了他此刻的情绪。这是当然的,他怎么可能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