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莎·尤顿放下一叠文件,揉了揉她酸痛的手腕。
长久伏案工作对一个老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连生活体验的一环都算不上,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关节炎作斗争,就像她习惯了要仰着头和阿斯塔特与基因原体讲话。
有趣的是,早在罗伯特·基里曼开始成长的头几年,他就已经比一个成年人高大了,因此,她的仰视对话习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养成了,一如她的的关节炎。
这该死的慢性疾病一到雨天就痛,长时间的伏案工作也会痛,她甚至很难去睡柔软的床铺......
她拿起自己的手杖,艰难地站了起来。只是这种动作就让她的腰与膝盖齐心协力地抗议了起来,涌起的疼痛与无力的酸楚让她实在是有些难过——再过几年我是不是就要坐轮椅了?
她坚定地推开这個问题。
她开始行走,径直朝着一张四周堆满了文件的战术长桌大步走去。两个钢铁勇士注意到了她,但没有一个试图阻拦。其中一个甚至还提前喊话,为她清出了一条路。
“多谢你,弗里克斯大人。”在经过他时,尤顿礼貌地道了谢,后者则略显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随着脚步声接近,佩图拉博也终于从长桌后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对于一名原体来说当然算不上什么,单从表情来看,他并不疲惫。
“什么事?”他盯着尤顿问。
“我是来询问问题的,佩图拉博大人。”
“你有事就直接说,不要一直用尊称和这套迂回问候的话术来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佩图拉博皱起眉,肩甲上滑稽地挂着两张厚重的文件纸。
它们均在右上角有着罗伯特·基里曼亲自盖下的极限战士印记——看上去或许很荒诞,但这两张文件实际上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它们是罗伯特·基里曼为可能到来的紧急情况设立的一个预案,能够在某些时刻赋予某些人和他同等的权力......
当然,钢铁之主其实完全可以不把它们挂在自己的右肩甲上,可是,又有谁敢去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对赫拉之冠的改造真的有必要如此彻底吗?”听见他这些话,尤顿干脆也直接进入了主题。她眉头紧皱的程度看上去不比佩图拉博轻。
“它已经是一座守卫森严的要塞了,我看不出对它进行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造有何必要。”
“你看不出,是因为你没有亲眼见过荷鲁斯。”佩图拉博低下头,给他在城外部署的钢铁勇士们发布了几条命令。
他的手指在全息投影上滑动、点击,不停地切换着施工图的观察视角,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尤顿甚至难以透过变换的光幕看清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背叛了。”她说,并为这个词感到一阵极深切的痛恨。
“不,不止。”佩图拉博专注地盯着他面前的全息投影,隔了一会才回答尤顿的话。
“他所做的事不只是背叛那么简单,通常来说,叛逆者不过只是为了寻求权力。而他不同,只要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他要的东西已经不是权力了。再者,他在银河内掀起的这场战争也绝不能只用背叛二字来概括。”
他顿了顿,终于挥动手指,将全息投影沉了下去。
“是叛乱。”他告诉尤顿。“他的战舰数量,他的有恃无恐,以及作为他帮凶的怀言者都昭示了一件事。即荷鲁斯·卢佩卡尔是和许多人一起反叛帝国的。”
“这意味着,恐怕在我们之外已经有无数个星球陷入火海了。”佩图拉博无情地宣告。“这意味着战火已经降临到了银河各处,实际上,考虑到多数人对这件事的一无所知程度,我会更愿意用天灾来形容他所做的事。”
尤顿的身体晃了晃,她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承受佩图拉博抛出来的这种恐怖。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佩图拉博无视她的心神震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要改造的地方不仅仅只是赫拉之冠而已,我还会带来更多改变。”
“例如你们轨道武器哨站的汇报时间,每十分钟一次汇报实在太过懒散,我要让伺服师们忙碌起来。从今天开始,他们的汇报时间将缩短至两分钟一次。”
“这样做会让多余的数据剧烈增加,不过这不要紧,因为我还要增设更多沉思者阵列,就部署在每个地面武器平台内部,这样能有效缩短信号传输所需要的距离。”
“然后是伱们马库拉格人引以为豪的古迹——”他停顿片刻,留给尤顿消化的时间,并满意地看见了她的表情变化。
他不会承认,不过他现在的确有些愉悦。他会将自己现在的情绪归结到他建造的天性再次派上用场的缘故,总之,他不会承认真实原因。
“——您又要对它们做什么?看在王座的份上,它们不过只是一些砖石和泥巴。”内务管家试图反抗,却又无可奈何地问。
“什么都不做,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它们不过只是一些砖石和泥巴。”佩图拉博说。“这些东西甚至连拿来加固做掩体的价值都没有,但我要向你们的社会发出一则招募令。”
尤顿叹了口气,开始准备记住他接下来要说的事。
“征集艺术家、历史学家、建筑师、工匠和大量有经验的工人。我需要他们对这些名胜古迹做出改变,使它们看上去既具备古韵,又能当做某些现代化建筑来使用。但也不必太过深入,只需要外表看上去有模有样即可。”
“.......不好意思,我的听力可能出问题了。您说您要做什么?”
“然后,我会在它们内部安装炸弹。”佩图拉博自顾自地说。
“您疯了。”尤顿沉默半响,重重地以手杖敲击地面,开始了她今日和佩图拉博的第五次争吵。声色俱厉,毫无退让。【1】【6】【6】【小】【说】
弗里克斯长叹一声,拉着他丹提欧克走到另一边去了。他们绕到两根廊柱背后,和负责尤顿个人安全的两名极限战士常胜军交流起了彼此的无奈。
说实在的,他们也不知道这种事还要发生多少次。
“我看不出在战争来临的前夕浪费如此之多的人力和物力去增设炸弹有什么必要!如果您只是需要一些诱饵,为何不拿那些现成的建筑来使用?!”
“不。”钢铁之主耐心地反驳起来,甚至走出了长桌。“我所做的这个计划是建立在我对于怀言者的认知上的,他们过去就是这样,尤其喜欢突袭当地人的地标性建筑。”
“所以呢?他们现在已经堕落成了畜牲!”尤顿高声说道,听上去几乎可称是在怒吼。
“听我说完。他们通常在和谈破裂以后做这件事,而我也明白,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和谈恐怕已经成了一种过去的传统。不过,让我们来假设一个情景。”
他看着尤顿,直到后者平静下来才再次开口。廊柱后的弗里克斯收回视线,对一位常胜军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富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