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知道敌人在哪,就随便选一个方向开枪,浪费子弹总比站着等死强,一个无能的莽夫永远胜过一个胆小的懦夫。
这是句古老的谚语,毫无疑问,它很偏激。但是,在少数时刻,它真的会起效果。
而对于丹提欧克来说,他知道敌人在哪,因此他必须朝着天空开枪,哪怕这样效率低下,他也必须这么做。
一群尖叫着的虫类恶魔正肆虐着天空,它们体型不大,数量却是极多。令人厌恶的复眼中倒映着剧烈的火光,最能造成杀伤的火蜥蜴们现在暂时无法腾出手去处理它们。
夜曲星的战士们正和他们的一连长一齐堵在魔潮的起始之处,钷素火焰好似永无休止般在黑雾最深处爆发,还伴随着他们那激昂的战吼。
死亡守卫们则紧随其后,在冰冷的浓雾中,伽罗和他的兄弟们以疯癫之势与十来头强壮到不合常理的牛头恶魔战在一起。
眼睁睁失去原体的苦痛终于在这一刻找寻到机会得以释放,这些曾经令行禁止的人如今却仿佛疯人般进行着血腥的搏斗,绝无半点退后之意。他们已经不再接受命令了,心中也只剩下一個最朴素的愿望。
钢铁勇士和极限战士则是并肩作战,他们在作战纪律上高度相似,完全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在战线的最外围,他们封锁着所有遗漏出来的怪物,并深入雾气之中,开始支援其他人。
在这样的齐心协力之下,魔潮竟然一时之间不得寸进,只得被他们以血肉之躯牢牢地锁在这里。
而塔拉莎·尤顿早已先行一步前去避难,没有人会希望她留在这里,内务管家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战局一开始,她便在弗里克斯与一小队常胜军的护卫下转入了地下避难设施。
丹提欧克十分庆幸,他们一早就做好了护送她离开的准备,此刻再无束缚,他们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没人想让这位女士受半点伤。
“天空!”丹提欧克厉声说道,并直接开了枪。他不需要再说更多,极限战士们绝对能从这只言片语中明白他的想法。
果不其然,丹提欧克和他兄弟们的枪声尚未落地,几颗属于极限战士的手雷便被投掷而上。钢铁勇士们默契地转移火力,爆弹紧随其后而去。
下一个瞬间,有炽亮的火光在大厅顶部爆发开来,让彩绘玻璃齐齐破碎,数不清的虫类尸体从空中落下。多半都已被烧灼成焦炭,唯有少数还在抽动,而丹提欧克已经抬脚碾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些虫子是他曾遇到过的那些,但是,看着这些尸体,他方才意识到,它们和他曾经遇见过的东西恐怕不是一回事。
这种恶魔仿佛是蜻蜓和利爪的结合体,虽然同样凶恶,但并无那种令人恶心的特质。也就是说,恶魔其实也有许多种类?
这件事让丹提欧克倍感荒谬,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杀戮。
他放下枪,转而双手握锤,和一小部分突破了死亡守卫们阵线的恶魔战斗了起来。它们的距离和靠近的速度已经不允许他再瞄准了,必须立刻近身接敌。
这群恶魔浑身赤红,皮肤上亮着升腾的纹路,如熔岩般亮眼。丹提欧克挥锤杀死第一只恶魔,于是就再也无法停止。
在锤头砸烂那狰狞头颅的一瞬间,他听见了一声仿佛来自亘古黑暗中的凄厉咆哮。
霎时间,在因杀戮而飞溅的鲜血与满足欲望中,他胸中燃烧着的一切情绪都被转化成了一种纯粹的义愤,一种原始而简单的恨意。
凭什么死的是我的兄弟,我的表亲,而不是你们?凭什么莫塔里安大人就要为了掩护我们而不得不丢掉性命?为什么你们要背叛?
不,原因不重要了,你们不配活着。
理性与感知在此刻被统统抛下,复仇的意愿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涌动不休,他完全无法压制。
就是今天了,丹提欧克狂怒地想,就是今天,已经无需再等了。他要复仇,为死去的兄弟,为死去的表亲,为死去的基因原体莫塔里安——!
他狂吼着挥舞战锤,一路前进,摧肉断骨,他的兄弟和表亲们则紧随其后,所有人在这一刻好似都发了疯。纪律被抛下了,战术也同样如此,通讯频道内只剩下不成语句的破碎咆哮。
他们简直有如深陷于泥潭之中,是一群完全无法冷静下来的狂热盲者,只顾着不断地挥舞着手臂,杀戮至死。恶魔们或他们自己的鲜血逐渐洒落一地,雾气开始变得愈发深重......
当佩图拉博和增援部队抵达此处时,他们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钢铁之主的表情迅速变得残酷了起来,他一面下达命令,让部队沿着大厅驻防,一面开始尝试在通讯频道内寻找那些还有理智的人。
他只得到寥寥几声回答,其余的全是咆哮,根本无法沟通。这一幕使他的喉咙缩紧,某种可怕的猜测诞生于他心中。
不,不可能的,他在泰拉......一定还有机会。
深吸一口气,佩图拉博迅速地切换通讯频道,联系上了伏尔甘,后者却语气十分严肃地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我收到很多怀言者的目击报告,他们似乎通过某种手段抵达了马库拉格的地面......”
“那就依照原定计划行事。”钢铁之主冷冷地说。“既然他们已经出现在城内,就直接开始第三阶段的计划。启用第一道防线,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伏尔甘。如有必要,我建议你停止疏散平民。”
“......”
“伱明白吗?伏尔甘?”
“......我会尽力的。”火龙之主低声答道,并未正面回答佩图拉博那‘如有必要’的要求。
钢铁之主早有预料地冷哼一声。
“你不愿意,我也明白。总之,不要以身犯险,这场战斗恐怕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你若死去,阵线会出现一个不可弥补的缺陷,除非你一倒下就能站起。如果你不能,我们就要拿更多人的命来填你的缺。”
伏尔甘苦笑一声:“你最近怎么对我要求这么多,兄弟?”
“因为我对你期望很高。”佩图拉博淡淡地说。“别死了,否则我会问你的罪。”
他挂断通讯,再次切换频道,并设置了一个每三十秒重复一次的广播。
他那冰冷的声音开始在频道内持续响起,回应者有所增多,但人数比起守军的总人数来说却仍然少得可怜,魔潮则根本未见消散,雾气甚至开始愈发浓厚。
佩图拉博抬头仰望了一下破碎的天花板。从被炸开的破洞中,他瞥见了马库拉格此时的天色。将暗未暗的阴沉颜色搭配上那令人生厌的厚重乌云,让看见的人心中也变得沉重。
终于,钢铁之主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你们这帮蠢货!”他吼道,显然已经怒极,可随后竟漫步走入了浓雾之中。
他的理智不仅没受影响,反倒因那阵冰冷的感触而变得愈发清明。
在雾中,他开始试着唤醒所有人——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必须做到。否则,依靠这样一群只知咆哮的疯子,要如何守住这岌岌可危的防线?
守军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他早已过了拿人命当数字填进战争里的阶段,卡里尔·洛哈尔斯的拳头或许令人痛苦,但哪里痛苦得过他自己咽下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