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进来后,任不悔还算平静,但鱼富贵就很不忿了。
任不悔被关进来,是因为一直不掉眼泪,而鱼富贵则有点冤——他其实哭了,不仅哭了还一边哭一边骂,哭出来的珍珠虽然品质也相当一般,但起码比舟向月的好太多了。
但船老大说他已经长出了鱼尾,绝对有潜力哭出更珍贵的珍珠,所以让人也把他关进来,再熬一晚上。
鱼富贵满心都是日了狗了。
他猜到了这个魇境里约定俗成的认知:长出鱼尾的珠奴,能哭出更加珍贵的珍珠。
问题是,魇境里这些人怎么才能长鱼尾他不知道,但他长鱼尾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条锦鲤精啊!
这特么跟看到人家秃顶就让人家写代码,写不出来不给饭吃有什么区别?!
平时他可以自由地把尾巴变成双腿上岸,但在进入这个魇境的水里之后,他就自动变出了尾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变不回去了。
鱼富贵像一条被五花大绑的大鱼一样,骂骂咧咧地被人摔在了舱房的地面上,嘴还被人堵上了,“唔唔唔”地叫个不停。
任不悔听得实在心烦,奈何在魇境里又没有找到别的境客,起码这还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别无选择只能和他合作。
他踹了鱼富贵一脚:“我给你把嘴里的布拿出来,你老实点。昨天那个孩子也在,你别把他吵醒了,我们商量什么事都麻烦。”
鱼富贵虽然气得要死,但毕竟自己现在要脱困只能仰仗对方,而且在魇境里确实还是需要合作的,所以只好翻着白眼答应。
没想到,任不悔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的同时,忽然脸色极其严肃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他眼看着任不悔一用力就从墙角生长的贝壳中撬下了一枚锋利的牡蛎,然后悄悄走到蜷缩在墙角的小孩身后,无声无息地蹲下来。
下一刻,他迅疾出手,捏着那枚牡蛎划向了那孩子的咽喉!
锋利的牡蛎壳碰到了舟向月喉结上的位置,皮肤感受到了那一瞬带起的微风,冰冷的一线凉意随后才从脖颈上传来。
任不悔精准无比地在这一瞬间停手了。
舟向月安然睡在原地,没有睁眼、没有动,连睫毛都没有一丝轻颤。
他甚至连鸡皮疙瘩都没有起,因为他知道任不悔不会真的杀人,不过是在试探他。
鱼富贵低声“操”了一声:“你怀疑是他?”
昨天晚上,任不悔就跟他说了邪神很可能也在这个魇境里。
任不悔鹰隼一样的目光在舟向月身上停留片刻,他最终收回那枚牡蛎,微微摇摇头。
其实也算不上怀疑。
只是这个孩子能做到说哭就哭,哭出来的眼泪又毫不痛苦,难免让他联想到那个人。
试探结束了,孩子还在沉睡。
两人远离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的舟向月,到另一边的角落里小声讨论。
刚才观察了那么一场下来,任不悔确实有不少发现,急需验证。
“鱼富贵,你哭出珍珠之后,有没有感觉自己变虚弱了?”
鱼富贵磨了磨牙:“有啊。不仅仅是变虚弱了,而且感觉那些眼泪带走了我的灵力一样,经脉都有种在枯竭的感觉……当然还没有那么严重。”
在魇境里遭到某些特殊攻击后耗损灵力,虽然不多见,但也是有的。
任不悔顿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怎么挨鞭子都不愿掉泪。
“还有其他的感觉吗?有没有影响到你的精神?比如说,产生了什么幻觉,或者让你忘掉了什么……”
任不悔看到其他那些孩子哭完之后都满脸迷茫,这是他对应做出的猜想。
鱼富贵忽然愣了愣,抬手去看自己胳膊上的血痕:“等等,我刚才是不是挨打了?”
任不悔:“对。你背上都是。”
鱼富贵语气终于严肃起来:“我好像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就像是被抹去了一样,他是因为看到别的珠奴挨鞭子,又看到自己身上的鞭痕,才判断出自己挨了鞭子的。
在他们低声说话的时候,舟向月一直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就像是始终在熟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冰凉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又顺着下颌滚落下去。
滴嗒。滴嗒。
这么被滴着很不舒服,但他还要一动不动地装睡。
舟向月确认了任不悔两人正在舱房另一边的角落里说话,很轻很轻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眼前一片漆黑,这个角落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下一刻,这片漆黑动了动。
舟向月这才发现漆黑的不是阴影,而是从他面前的墙角里挤出来的满满的头发,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鼻尖。
此刻,这些湿淋淋的头发蠕动着散开,缓缓露出了头发后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人脸,与他脸对脸。
人脸上两个腐烂空洞的眼窝,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