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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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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siècles,estavéréfou,huaipourri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

voétiez,êtesresté,tellint,terruptible而您却始终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byfran?oisesagan弗朗索瓦丝·萨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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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签、还是不签?

他该怎么做呢?

库洛姆注视着boss。他依旧拿着那篇文章,手里的纸张等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多少有些皱巴巴的了。他在仔细看着已经签了名字的人。库洛姆知道公会里的有好几个人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办法,自从大战结束以后,大家生活一直都很困难。意大利明明是战争的胜利国,西西里岛的大家却几乎没有分到多少好处,坏处反而多。库洛姆并不怪罪他们。这种情况下,迷茫、愤怒、失望,谁都做点什么。投入政治运动对于很多人而言,总比什么都不做干等死好。

签字吗?

boss他身为彭格列家族的首领,西西里渔业工会的现任代表人,如果他签下了名字,那就意味着整个家族的人以及工会的人都站在了墨索里尼政党的这一边。

穿着墨索里尼的法西斯黑衫军志愿者一脸得意洋洋,叙述着他们新任领导者墨索里尼的魅力与硬派手腕,夸夸其谈进军罗马事件中的各种细节和趣闻,就好像他亲自去过一样。他宣传墨索里尼是新时代的凯撒大帝,和过去那些懦弱的意大利统治者不一样,他能够给意大利带来希望,而签字,则意味着站在历史正确的这一边。

可是,谁知道哪一边才是正确的一边呢?

时间或许能够给人答案。

随行的叫恩科里的官员一言不发只是在耐心等候,可是黑衫军志愿者们已经开始急躁地给boss施加压力了。这不是他们的业余政治家和记者,boss有充分的理由不去给一个默默无闻的政党签字。可是现在,墨索里尼已经稳坐了意大利最高领导人了。

库洛姆知道boss并不想签字。西西里各大黑手党家族首领一向看不起来自内陆的政客官员,认为这些人都是只会刷嘴皮子的小丑,墨索里尼更是不意外。如果boss不和其他家族商量独自签字,其他家族也不会认可彭格列并可能开始排挤他们。

库洛姆知道boss不想签字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库洛姆和boss曾经一起在内陆出差的时候听过墨索里尼的演说。她并不喜欢墨索里尼的风格,他激情澎湃的演讲并没有打动她的心。她知道boss和她有相同的感受。她对各种政治理念和政客们多少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与不信任。那些政治理念把所有人都当做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每个人都被这些理念简化到只要满足吃穿住行就会幸福的无机品,只要再打一次胜仗或是扩张领土意大利就会恢复过去的荣耀。政客们更是把演说中他们煽动起来的情绪当做人们真的就认同他们了。每个人都在表演,区别在于他们普通人,除了舞台还有生活。而对于这些政客,舞台就是他们的生活,永不落幕。

不签可以吗?

如果boss是一个像维托一样硬派又好面子的首领,或许他会直接拒绝。可是boss不是那样的人。在库洛姆看来,boss不同于传统黑手党,总是很温柔,努力顾及到所有人的感受,经常想得远到自己想不到的地方。

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帮助你们,但是我不会在这上面签字。boss想了许久之后将纸交还给了那位黑衫军志愿者。

志愿者还想要争辩些什么,绞尽脑汁想强迫他签字,那名叫恩科里的官员打破了沉默给几个人打了圆场结束了,这场签字拉锯战。

几人好不容易离开,纲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看着库洛姆。略显无奈的礼貌笑容,眼神里掺杂着一些苦涩的味道。他们之间并不需要明确的言语,她知道boss的想法和他一样。

进军罗马事件才刚刚过不久,四周依旧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即使是远离罗马的西西里岛。墨索里尼演讲和影响力让黑衫军在西西里的青年人中蔓延,生活的不顺成为一种热潮。每一个人都向往着复兴意大利的繁荣,可是墨索里尼的理念与boss的理念背道而驰。彭格列家族,就像大部分西西里大家族一样,目前靠着非正式支持和不公开反对来让大家远离边缘政治斗争的靶心。可是墨索里尼这样渴望绝对权力的人,如果他的势力和自负心继续膨胀下去,他只会允许两种人存在:服从于他的人,或者成为敌人。他们眼里的世界,或许和黑白界限一样清晰分明。原本有更多色彩和选择的世界,突然被强制缩减到只剩黑与白,是与否。剩下得色彩与选项都努力缩减自己的模样,挤进这个伪装的皮囊假装融入了被强制的世界观里。

我们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boss也只能够尽他最大的努力,争取时间而已。

没过几天,那名叫恩科里的官员又来了。这次只有他来单独拜访boss。boss答应了单独见面。没有人知道这个官员来的目的,只有boss看起来好像一点不意外。

库洛姆用幻术掩盖住自己的身影与气息,偷偷藏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听着并为保护boss做准备,就像她平时那样。

库洛姆静静在角落聆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容,情绪与思绪像是海浪一般全部涌来,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努力把一切都压在心底,可是等恩科里一走,她仍不住向boss爆发出来。

我知道你不想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不是你想要做的事情。

“我知道,可是恩科里说得对,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没有别的办法。”boss没有看向自己,努力保持自己情绪轻描淡写地描述着事实。

不、不好的预感从肚子的底部燃烧,不——你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最不想要说的词。

你厌恶以暴力来夺取权利,厌恶战争,也不相信战争能够带来改变让西西里变得富饶。你我都知道墨索里尼的黑衫军为了获得这些权力和选票都做了多少恶劣事情。可是,你为了保护大家还是同意以自己个人名义去做对方的走狗,不然那些黑衫军会把棍棒刀枪指向那些你珍视的人。你说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可是boss你自己呢?

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为了大家,你选择给自己带上被满是荆棘的枷锁,你明明知道他们未来给出的每一个让你执行的任务都会深深刺痛你的良心。只要大家能够相对安稳不受限制的活下去,你说你什么都可以做。

boss,我可以战斗,可以用幻术或者体术来保护你,可是,面对现状,我却感到如此软弱无能。我没有办法改变西西里的大家受战后贫瘠与痛苦所迫,也无法阻止多少人为各种流行的新思想热潮而满腔怒火想要通过暴力和政治来改变现状,我甚至无法为你提供其他选择。恩科里不是说来自彭格列的任何人都可以吗?我来吧,boss,让我去内陆做他们的走狗。

“只有这个我不同意。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库洛姆。你只要待着我身边保护我就好了。”boss握住着自己的手轻声说到,“我会想办法的不会有事的。恩科里其实也不是那边的人不是吗?求求你了库洛姆,不要参与这一切,我不希望你被他们发现你的幻术能力,被他们利用。”

可是,boss,我的力量是为了守护你的。如果这个过程需要让我的双手沾满鲜血,那又何妨?被利用又何妨呢?只要那个利用我的人是你。对我来说是值得的。

“库洛姆真的知道恩科里说的工作意味着什么吗?一旦踏入就无法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我都知道,boss。自从我们相遇,一起长大,我们没有分开过,我跟着你去过每一场场合,参与了每一次谈话。你知道的我也都知道并且理解。我知道恩科里所说的都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boss,就算你这么说了,我还是打算做。我大概是一个固执的人吧。我不想要看到你放弃你原本的做法和原则。如果没有选项的话,我也想要为你创造出一个选择的机会。

库洛姆不顾boss的阻止,追上了刚刚离开不久的恩科里。

这样,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自顾自的牺牲自己了,boss。

“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库洛姆坚定地回答到。

“在这里签字。”

好。库洛姆在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那一刻,她的名字,连同她的资料一起被记入了档案里,锁进了那个没有名字的大楼角落。她并没有花很长时间去思考,但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她主动向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招手靠近。

这位秃顶有点小啤酒肚的意大利中年男人,对外只是宣称自己是政府官员的恩里科,其实同时兼职意大利情报部的高级情报员。他的外表和言行举止给人一种温顿的假象,他却总是能够在细微的时刻——需要想起某大人物亲戚的名字或是背景、上周二晚餐的红酒产地和风味、聊到萨特或是梅洛-庞蒂这个月新出版的文章都说了什么——这样的时刻里流畅快速的接上话题。库洛姆总觉得这些时刻他眼珠子飞快转动,脸上发着光,好像青春岁月和过去艰苦的日子并没有给他的精神留下任何痕迹。库洛姆从别处打听到,恩科里年轻的时候曾经服务过梵蒂冈的情报网,可惜在教宗本笃十五世在任期间被解散了,随后很快意大利情报局吸收并且为他们服务。墨索里尼现在的政治势力虽然显赫,但是还未完全掌控现任情报局,情报局里依旧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物。

他对库洛姆的了解度远比她想象的要高。我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说过。他一直都有在默默关注整个西西里的局势和人物动向。他并不缺乏耐心,当局需要一个对西西里的当地众多高级官员和黑手党头目熟识的人,而她是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绝佳人物,更不用说她的能力和天赋。

恩科里说得好像自己就是他一直等待钓上的鱼。自己所有那些感受、想法和冲动,现在在恩科里面前变成了他人人为诱导的后果。眼前这个自己即将踏入的世界露出了獠牙和险恶,她原本有自信的自己有能力站在boss身边保护他,此刻自己的幻术能力和出色的体术依旧让她感到弱小无助。这就是boss日常需要面对的世界。

她不想要退缩。她想要站在boss的身边,以另一种方式。即使这是boss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他想要保护她,但是她不想要坐在那里等待她的保护,他拗不过她的执着。她是他的守护者,她想要守护自己重要的人的梦想和未来,不计代价。

“好,答应我,不要告诉这里任何人你的真名和身份,用幻术盖住你的容貌。即使对恩科里也是如此。我给你准备了新的名字和身份。什么时候像回来了或者遇到危险了,联系这个人,我会来保护你接你回家的。”她拿着boss给自己新的身份证,是一个前不久病逝的孤儿的名字。她是漂流到西西里的孤儿,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库洛姆是彭格列家族给予的名字。“答应我,你作为‘凪’和‘库洛姆’的身份和模样,只留给我一个人。”

“好的,boss。”她握住boss的双手,感觉太阳晒得两人皮肤发烫。

恩科里他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库洛姆新的名字。他一点都不在意这点,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会成为她的负责人,他们信任的纽带建立在互相尊重彼此的秘密之上。

她用幻术影藏起自己原本东洋人的外貌,和恩科里在夕阳西下的时刻踏上了离开西西里的船支。彭格列的库洛姆就这样静静消失在升起的夜色中,再没有西西里人见过她的身影。

除了纲吉,她的boss,那个她想要用生命守护的人。

下一次我们见面时什么时候呢?一起长大的她,开始回忆着他的面容、他说活的语气和他身上让人平静的气味。望着海面上的微波,她的心无法停止思念的悸动。

未来的她将拥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外貌,没有叫过的名字,还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下一次你看向我的目光,会有所改变吗?

这项工作比库洛姆所想象的更富有一种假象的平静。这种平静是一种习得的技巧。无论她的大脑再怎么奔腾不止,她的行为仪表都赋予了日常的一种平静感。女性那有些天真、不谙世事的刻板印象变成了保护自己的工具。只有在喘息的片刻,她才意识能自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眼睛里所看到的世界与自己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世界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除了天生不错的音感和绝佳的适应能力给她带来的语言天赋被恩科尔所处情报局相中,作为彭格列首领守护者所训练的战斗能力和反侦察能力更是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优势。她答应好boss,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面容、名字,还有最重要的幻术师的能力。幻术让她能力在一定程度上让她如鱼得水。大多数人只知道她的代号,擅长易容术的“紫罗兰”,没有人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模样。有时候她会以一位高挑金发高加索人种年轻女性现身,有时候,她是一位年迈发福、带着一丝希腊血统的中年太太。一开始要做的任务都很简单,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寄交代给她的微点照片和明信片,在教堂外咖啡馆的角落里留一个公文包,在火车站月台的咖啡吧台根据收到的讯息选择点一杯意式浓缩或是要两杯,给予她的对接人最新的资讯。她从恩科里这里学会了摩斯密码和暗号,用无线电电报发送机和接收器截取情报,背下了周围各个国家的常用电波短语。她经常伪装成酒店洗衣侍女,用幻术掩盖自己手中堆满的洗衣篮下藏着的信号接收器以及手心里那一层薄薄的汗,在洗衣侍女的工作完成后将解读出来的情报交接给恩科里。

她自以为自己做好了进入这个世界的心理准备。她与boss约好了,不要受伤,绝对隐瞒关于自己信息,如果察觉到危险什么都不要管一定要马上逃跑。boss说后果他会承担的,不用担心。后来,她认知到有情报局的人非常擅长利用登门槛效应。情报局的一开始给她的任务都很简单,她也并不完全能够领悟到这些任务背后的含义,也没有人会向她解释,信息同碎片一般散落又不连贯,有些只是测试她的能力和忠诚度,有些是让她为了诱惑敌人放出的假消息。只是再一次一次任务之后,她的反侦察能力、与周边配合工作的技巧以及紧急情况发生时的处理能力得到了上面的认可。他们在非正式线人列表里给她名字旁边标下了“值得发展”的字样。她在局内口碑和等级逐渐提升,她在工作之余,从自己获得真假难辨的信息中反复推敲倒推出上层的用意与计划,每个月与boss秘密见面时,在黑夜与幻术的掩护下,握着boss的手,在他手心里默写下自己获得的情报。

她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但是现在即使面对boss,她也有了越来越多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关于自己的秘密。

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少得可怜,她珍惜每一次的见面机会。只有跟boss在一起,看他和自己在路边小店里面对面吃饭,看着他在黑暗中和自己坐在驾车的后座从西西里前往那不勒斯的港口,看着他身体因为困倦而倾斜靠拢在自己的肩膀上小歇,只有跟boss在一起,工作的目的才会从身边溜走。她将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上,在口中轻轻念着他的名字,没有发出声音。

凪,或是彭格列的库洛姆,变成了一个他只能埋藏在心底的名字。

纲吉,也变成了自己只能埋藏在心底的名字。

你在的地方,她想着,轻轻触及到他的指尖,就是我的归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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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有时候,能干和锋利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恩科里被提拔,她也跟着一同被提拔,上面的人终于让他们前往罗马。恩科里被任职于外交部接待国外官员,私下负责给文图里教士对接国内外情报,库洛姆被一起招进来成为了恩科里的秘书。这位出生于名门望族文图里教士刚刚被选中作为庇护十一世和墨索里尼的牵线人,外交部和情报局都紧密关注教宗庇护十一世的行动和立场,而文图里教士则想要有利于他行动的“小道消息”,那些一般外交官和官员拿不到的消息。两个人每两周聚餐一次,库洛姆负责提前按照文图里教士的喜好准备酒水和聚餐地点,在桌子下面安装好录音器,聚餐之后根据录音器和恩科里的口述将谈话内容整理成文档,根据具体内容分成一张一张不同的卡片进行编辑管理,在每周二中午和周四中午之前,库洛姆负责将交给每个相关部门的资料拍照拍下来,然后小心地将微缩胶卷包装好,在中午时与对方的工作人员碰头将微缩胶卷交给他们。库洛姆并没有忘记她来情报部工作的初衷,她学会了情报局常用的各种加密和解密方法,在幻术的掩盖下,她时常溜进情报局办公室不同部门的档案保存室,她所能够找到的一切资料可能对于boss有用的资料,将其映入脑内。

在与文图里教士对接顺利的情况下,情报局内部却是一个极为敏感动荡的时期。情报局内部结构本来就并不透明,而且原本是由军方主导管理,很少直接插手意大利国内局势。可是墨索里尼上台之后却不一样了,他和他的亲信极力参透进情报局的内部,军方上层和警方上层的领导人开始出现大型的人士调动,亲墨索里尼派的人选一个一个被拔高。走在罗马情报局办公处那所不起眼的大楼里走廊里,库洛姆觉得感觉气氛变了。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在这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向她搭话询问她的负责人,代号“土拨鼠”的恩科里的事情,她谨慎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找借口走开了。。但是没有关系,库洛姆觉得自己可以忍受这一切,这是有机会接近boss最近的位置。

她过去数个月里不断尝试与西西里的家族成员联系。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惨重,莫里血洗了整个西西里。宁可错抓也不能漏抓。无数人,无论是否无辜,莫里的手下只要稍微起一点疑心或者一个不高兴,或许被投入监狱,或许被当场枪决。剩下的人则是能逃则逃,能躲就躲。在给法国人不断偷偷拷贝内部文件微缩胶片的同时,库洛姆背下了自己看过的所有名单,每一个秘密警察所经手嫌疑人的名字与相应的编号,序列的数字不再是数字那么简单。可是对于那些记载专员而言,他们手写下的数字归回于数字本身,他们轻易的给数字边上标上横线、星号、三角等符号,这些符号在他们手中同羽毛一般轻盈。库洛姆只知道,横线穿过的数字代表死亡。她每天在推测剩下符号的含义。她从几个从西西里成功逃脱的家族成员那里收到了通信,加密的文字下,大家用西西里语混杂着撒丁语词汇倾诉着西西里内外的情况——被投入监狱的人,成功逃生的人,还留在西西里的人,已死的人。库洛姆读完,将信重新装回信封,擦亮火柴将其连同信封一起烧掉。她坐在那里等着,确保信件的最后一角都彻底燃烧殆尽。这些看着火苗的时间,她不断在思考,boss现在在哪里?其他部门闲谈中随口一提那个“东亚混血儿”,编号“960270”,但是对应的名字她无法确定。或许,boss给了他们假名。她不从而知。除了西西里岛等岛屿有着诸多的各式混血儿之外,内陆的意大利人几乎像是一个另一个世界的人种。可是“960270”旁边的圆圈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很害怕,就担心哪一天她再度翻开记录簿,那几个数字上被划上一道横线。

boss的生死是她唯一的生存动力。

周三的午休,是记录簿人员固定外出聚餐的日子。库洛姆向往常一样,趁着他们部门的人溜走,她在幻术能力的掩盖下溜进办公室,不等翻开记录簿,墙上,挂着接下来几天被审讯人员的编号名单。她看到了“960270”的编号赫然写在黑板上。

她的心脏开始砰砰作响。

过去几个月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呢?纲吉的记忆完全是一片模糊。

懊悔。是的,自己不本不应该让自己对墨索里尼的反感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和行为的,他或许应该更加善用库洛姆的情报,更早地警告大家。可是懊悔有什么用呢?这说不定是注定的。他无法阻止库恰、维托和西西里的众人对内陆政客官员的不满与鄙夷。他知道这些拷问官想要很多情报,有关恩科里的情报,有关西西里内部的情报。无论接受了何等的待遇,他一直都坚持守口如瓶。

只是他不经怀疑,自己是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让库洛姆跟随恩科里去了罗马。

过去的每一步都像是导致今天现状的潜在错误,可是与此同时自己曾经的选择又在当时看来无比正确。

思绪被刺眼的光线所打乱,审讯用的射灯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两个人坐到了射灯得另一头,幽窄的审讯室里,对面的人却看起来无比遥远,他都忘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限制在桌面上方,对面的声音和人脸仿佛都来自另一个世界,话语无法被传达到他这里。

不久,其中一个人站起来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留在房间里的那个人的面容开始产生了变化,原本的五官像是被橡皮泥一样被重新捏造塑性,越渐熟悉的五官,让他想起了她。

想要喊出她的名字,这是他过去几个月身处黑暗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但是纲吉害怕,说不定眼前熟悉的脸庞不过是之前一样诱逼他的幻觉和伎俩而已。如果这个名字从嘴边漏出,这会给她带来多少困扰呢?她会不会也被抓住然后落入自己现在的下场呢?

若是自己的短暂的余生要在这黑暗渡过,能够这样看着你也不错呢。纲吉想着。如果可以,他只想再次触碰她的手,像过去那样。这样一来他也就死无遗憾了。

“boss。”长着库洛姆脸庞的那个人用库洛姆的声音呼唤自己。

不、不行。

“是我。”

这个幻觉太过逼真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暗藏的钥匙,将钥匙插入手铐锁孔,扭转。

咔哒——手铐打开了。纲吉并不是在做梦。

他握住眼前的双手,他能够感受到熟悉的温度。

“……凪,真的是你?”

他的手被紧紧地握住,“我们逃跑吧,boss。逃到没有人能够抓住我们的地方。”

boss还活着!他能够说话。他甚至还喊出了那个只有独属于两人秘密的真名。

要是现在带着boss逃跑,法国人那边的间谍工作也还没有做完,无论哪边都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为了你,我可以背叛任何人。

她本想带着boss一走了之的,可是走之前,她却看见隔壁房间里站着一位极为眼熟的男人。没错,站在审讯室玻璃的另一面,是失去了他过去圆润的啤酒肚,看起来老了很多,变得骨瘦如柴的恩科里。她过去的上级、对接人、带领她进入情报员与间谍行业的恩科尔。

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这里?

她背着boss,打开隔壁的房间,给在场所有其他人施展了幻术。她想要确认一件事情,因此她唯独没有给恩科里施展了幻术。

“好久不见,紫罗兰。哦不……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卡佩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恩科里?”

恩科里耸耸肩,两手依旧搭在后腰,他依旧是过去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只是他变了,扭曲的站姿与肩膀,惨白消瘦脸颊,颧骨变得刀削般锐利突兀,几乎看不出来是与过去同一个人。“……说来话长……这或许是我们无法避免的命运……”

库洛姆联想起自己那天被秘密警察们尾随企图暗杀,boss对恩科里的情况欲言又止。恩科里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抓住、经历拷问然后选择最终背叛的?他背叛的不是他们,是他自己。她不知道恩科里过去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在这些消逝的日子里,新上任的教皇选择抛弃人民与法西斯党合作,在德国近期的举动越发让人回想起过去战争前的样子,每一个国家都在踹踹不安,好像大战的错误终将重演,无法避免。或许这一切,都像恩科里说的那样,是无法避免的命运。恩科里眼神不再是有过去的光芒,变得无比浑浊,库洛姆看不到他过去的生命力。恩科里曾经说过,我们活在一个特殊的时代,我们是吸取过去教训的一代人,接下来人类历史的所有可能性都会在这个时代上演。

“……不过,你知道我不能让你们两个活着走。我们没有人能够逃过命运,历史总是在轮回。”

“是吗?”库洛姆放下背上虚弱的boss,拿出三戟叉,开始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在恩科里手中的六轮手枪的扳手被按下之前,他的手枪里被幻觉的紫罗兰花朵和藤蔓所填满。而恩科里本人,喉咙却因为三叉戟的刺穿而再也发不出声音。没有任何反抗,他看向天花板,选择闭上眼睛。

真正的恩科里,那个还带着理想和抱负的恩科里,早就在已经死了。那个背叛了一切的他只是在等死,他梦想看到人类历史的可能性,而眼前世界确实呈现出各种可能性同时发生的趋势——最坏的可能性。

库洛姆拉起boss的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从世俗的角度看来,库洛姆想着,我们的行动和决择都是错误的、自私的。

墙上的每一份海报,报纸上印刷的每一个字母,人们喊出的每一个口号,都呐喊着我们应该在为一个更崇高的事物奉献自己。她以想出一百个认同他们的理由,我的脚仍然往着相反的方向奔波。他们口中那样更崇高的事物是什么呢?荣誉?国家?正义?野心?从一战末期长得我们这一代人,一直不断努力寻找着什么。一个原因,一个意义,战争开始的原因,结束的原因。每一人都在找这个,有些人把不满的情绪转向新思想,有些人觉得战争本身说不定就是答案。或许历史真的像恩科里所说的那样,不断轮回,重演过去。没有人吸取历史的教训。

她不知道。

她曾经在西西里有过她需要的一切。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本以为自己选择进入了一个更加宽广的世界,她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能够站在纲吉身边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贪婪地想要那么自己天生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时间变慢、寿命变长、战争停止、世界和平,实现boss的理想。她确实变了,她学会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但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真得变得更好了,也没有从这个更大的世界里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只是感觉更加混乱了。

她重新踏上了那个寻找意义的路程上。

荣耀、野心、正义、自由、富饶。如果她可以触摸这些东西,她想把他们全部都塞进一个袋子,通通扔进河里。

只要她能够拉着boss的手,看到他的笑脸,她发觉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人的性命是如此之轻,人的死亡是如此的没有意义。若是神真的在看着世界,那么它一定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啊,boss,我没有能够救出其他人。库洛姆对纲吉说着。

boss摇摇头。我们都尽力了呢,库洛姆不要责怪自己啊。我们终究都只是凡人啊。

或许我的视野很狭窄,但是那些指着我的人能够做什么呢?我们的脚不听话的向着错误的方向奔波,这是一条满是荆棘的小径,我们会被否认、嘲笑、看不起,但是心依旧指示我们前往这个方向。

忘记这一切吧,我们一起逃跑吧,boss。库洛姆对纲吉说。

凪想去哪里呢?纲吉问到。

接下来这场战争不会波及到的地方吧?boss觉得瑞士怎么样啊?

为什么凪想要去瑞士啊?

听说瑞士也有买巧克力饼干。boss还没有吃自己那半包巧克力饼干,我们到瑞士了之后给你买一包巧克力饼干吧。

黑夜,通往瑞士的列车上,入冬的寒风猛烈地敲打着车窗的玻璃。库洛姆遥看着窗外的风景,北方阿尔卑斯山的朝着他们驶来。

以后不能叫我boss了呢。我已经不再是什么黑手党了呢,凪。

那……tsuna?

嗯。

月光下的他脸颊微微泛红。

也请你继续叫我库洛姆吧。

唉?你不习惯被叫凪吗?确实,从我们收留你之后就没有人称呼你原本的名字了呢。

不……库洛姆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我只是……想要一直感受到我是属于你的。

两人的双手十指相扣,感受彼此手心里传来暖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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