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四点，上海滩合浦路，白鲸大厦顶楼的会议厅。

副帮主老铁坐在上首的虎皮椅上，下面两排坐着的是六个分舵的舵主。

老铁咳嗽一声，道，“泰哥今天被斧头帮袭击，我想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今晚去砸了斧头帮的黄金赌场，报这一箭之仇。泰哥有伤需要休息，这次反击的细节我来安排。”

下面的众堂主一听，都面面相觑。

黄金赌场，是上海滩最大的赌场，也斧头帮最大的收入来源，一直防卫森严。

“老铁，能够端了了黄金赌场固然好，可是这个赌场在斧头帮势力范围的腹地，我们的人想冲到那里，肯定得过好多道拦截。等冲过去了，对方也一定在赌场附近聚集了大量人手，这样不好得手吧？”一个舵主发出疑问。

“我们的计划是暗袭，不是明闯。黄金赌场由黑龙堂去端，黑龙堂最精锐的一百人组成敢死队，装成普通市民，分批坐有轨电车过去。藏在赌场附近的影院里面看电影。晚上九点从影院里面冲出来，一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他五个堂口的兄弟，会提前两小时分头袭击斧头帮的其他场子，分散开对方的人手。让赌场行动阻力小一点。

今天是阴历二十八，正好是赌场月结的日子，估计油水不小。敢死队冲进去把钱箱都收了。帮主说了，今晚捞的钱，三成归敢死队的兄弟，七成归其他五堂。”

听到赌场今晚油水很足，堂主们眼前一亮，不再出言反对，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票。

老铁掏出怀表看看，“现在是下午四点，大家去分头准备吧。”

众舵主答应一声，纷纷起身去准备。

几个小时之后，天色已经全黑，上海滩进入了不眠夜。

斧头帮的地盘主要在上海东面的lc区。七点过后，lc区内陷入了一片混乱。斧头帮的一家钱庄、俩家赌场、两处码头被突袭的白鲸帮砸的稀烂，几艘靠在岸边的货船被点了火，明晃晃的火焰照的夜空亮如白昼。

斧头帮立刻组织人手开始反击。街巷之中，到处都是黑白两色的人马在厮杀。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晚上九点过后，位于外文路的黄金赌场，忽然冒出冲天的火光，周围也传出激烈的呐喊厮杀声。针对赌场的袭击也按计划打响了。

老城乱作一团时，市区西边偏僻处的一间客栈里，吴空站在六楼卧室的阳台上，叼着一根烟，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几个街区之外夜幕下闪烁的火光。火光冲天，厮杀声隔了几个街区依然隐隐传来，看来那里的事情正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

张望了一会儿，他放下望远镜，开始端详四周这旧上海的黑夜。

这是1911年的上海。

客栈后面有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一个民居院子。厚实乌漆的大门后，小小的院落里住着六七户人家，院落中央是天井，几间矮旧的南北房靠着院墙散乱地分布着。

屋脊红瓦如鳞，木窗藤蔓缠绕。土灶在幽暗中冒着火光，铁锅里的饭食散发着悠悠香气。狭窄的木楼梯上，调皮的孩子们上下追逐打闹，晾衣竹竿和搓衣板杂乱地摆放在天台上。

每一处细节都那么真实。

睡梦游戏玩过很多次了，每次吴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叹虚拟技术的进步。明知道是假的，却没法当成假的。

除了细致入微的环境，还有那些“真实的人们”，“程序人”。

睡梦游戏中除了玩家之外的其他配角，都是人工智能电子程序。这些电子程序都有自主思维能力，其智商、反应，都几乎和真人完全一样。他们可以“独立思考”，自行决定明天要做什么，而不是被游戏预先固定好行为结果。

“程序人”不知道自己是程序，所以他们在游戏里面认认真真地“生活”，陪着而玩家一起经历失败成功、爱恨情仇，给玩家带来最真实的游戏体验。

那个正在楼梯口玩耍的小孩、那个正在煮饭、等待丈夫归家的主妇，他们能知道这是虚拟世界、自己只是一段电子程序吗？

他们能否知道，自己的“生命”，会随着游戏的结束，如萤火一般永远消失吗？

吴空又想起了那个把自己带进训练场的神秘女人，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虽然在游戏中出现，但显然并不是电子智能程序，因为她能区分虚拟和现实，很了解游戏之外的真实世界。

她知道自己在真实世界中的身份，海云大学四年级大学生吴空。

她甚至知道自己的地址，有办法把那种黑色小丸药邮寄到自己的大学。

所以她绝不是程序人。她应该是一个真实的人。

但她是怎么进入这个睡梦游戏中的呢？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逼迫自己进行那些训练？

思绪纷乱如麻。吴空又将目光投向远方。

城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火光越来越猛烈，俩个帮会的厮杀已经进入最激烈的阶段。

好了，外面已经足够混乱了，现在开始干正事儿，应该没人会注意到自己了。

进入睡梦游戏的每一分钟时间，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一秒也不想耽搁。

吴空走出客栈。楼下，一辆小汽车停在墙角黑暗处，吴空打开车门上车。

司机戴着鸭舌帽。回过头，是老铁。

吴空沉声道，“把我放在南京路就行。你自己今晚搭船离开上海，不要参合和斧头帮火拼的事情。除非我给你电话，不要回来。记得，今天的事情要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要保密！”

“明白，老大！”老铁干脆地回答道。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在南京路西面的一条小巷中停了下来。吴空下车离去。

车上的老铁回过头，有点担心地看着远去的“泰哥”的背影。

这里是斧头帮的地盘。泰哥来这里是有危险的。

泰哥安排大家今晚去袭击斧头帮的黄金赌场。他自己悄悄跑来喜福街干什么？

老铁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费心。泰哥让自己今晚立刻秘密离开上海，自己照吩咐做就是了。

他掉转车头，朝码头方向开过去。

离开上海的船已经安排好，按照老大的命令，他应该今夜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