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我真是好有心机。”他眉眼弯弯,哪怕发现了我不善的语调也半点不生气,“就算我确实是提前调查过你,不过让你对我失望的难道只是这样的小事吗?”
“当然不是。让我反感的还有你对待感情的态度——你并不喜欢我,却还想和我结婚。”“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难道就没有我见了你之后对你一见钟情的可能性?”“我相信一见钟情——我只是不信你这种人真的能做到一见钟情。”“我是哪种人?”
“理智多疑,充满野心。”“展开来说说吧。”
“你喜欢你的下属。”我开门见山,“但你在完全控制他、利用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虽然你的下属说有个弟弟像我是假,但他有亲人重病在身是真—调任他的工作,地位上你是他的贵人,俯视他的现在,操纵他的未来;照顾他的亲人,道义上你是他的恩人,于是他的过去也与你束缚在了一起—如果你再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就被你牢牢掌握,到了那个地步,他哪怕发现了你的意图,也只有为你完全地控制和利用。”
“对待情感这样浪漫的东西,你不准备和他结婚,甚至要将他逼到如此地步才能安心,可见你的理智多疑到了近乎冷酷的地步—凭你的家世与手段,我很难想象你真的会安于现状,因而你定然所图甚广。”
“很精彩的推理!”他边笑边向我鼓掌。
但我知道我的推理其实并不能站得住脚:也许beta调任到他的手下真的只是巧合,也许beta只是由于一些别的原因让他心生怜悯伸出援手,至于控制利用什么的则是我的胡编乱造。事实上,对方是一个冷酷而不择手段的家伙,这种糟糕的可能性发生在现实中的概率极低,但我仍然说出了这种对他人格进行污蔑与否定的话语。
因为他那张神态和骗子如出一辙的虚伪笑脸实在令我不爽,而我难以想象我婚后天天面对的是这样一张脸的未来。
于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表面上不卑不亢:“请让我拒绝这门婚事。”
10、
“在我回应你的拒绝前,能否先让我提一个问题?”他略一停顿,收起笑脸,神情忽然变得凌厉,“你凭什么认为你真的有拒绝的权力?”
他骤然释放出信息素,于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连连发抖,我的泪水生理性地流下,那原本让我心生亲近的味道变得让我只想伏地称臣—一所谓的alpha与oga的支配关系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不记得我最后向他求饶时究竟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我最后是怎么离开座位的,我只记得当我走出餐厅,看到眼前青年beta出现的身影时,我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那种来自上位者般的信息素威压仍然折磨着我的身体,很难去形容那种被命运戏耍般的痛苦,更可恨的是我居然在这份痛苦中微妙地接触到了对方的当时的情绪: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漠然和残忍,而我当时虽然说出口但却以为概率极小的那种可能竟无限接近了事实。
但我不能告诉beta我推测的一切,那样只会让原本说出“我很好!”的他,变成如我一般在痛苦中挣扎的可怜虫—一哪怕是这个快乐的现实只存在于表象,我也不忍、不愿,更不敢去揭穿它。
可当我看到beta因我流下的眼泪而手足无措的呆样,又忍不住发笑—想到我之前推测的一切,忽觉笑不出了。
我听到beta似乎正在为安慰我说些什么,但我在哭笑之间实在分不出力气对他说一句“我没事”,“没关系”或者“别管我了”。
我对着青年beta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上次令人不快的这种经历还是骗子让我体验到的,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遭遇。
后来,我隐约听见我那命定的alpha的喝斥声:“还不把他送进医院,他的信息素快要失控了!”beta像是应了一句,恍然大悟般把我抱起。
我下意识地搂住beta的脖子,听说他们要把我送进医院,便求助般喊出了医生的名字,beta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间,可我已无力解释,oga糟糕的身体素质让我不得不沉沉睡去。
11、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骗子终于来找我了。
于是我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又忍不住亲上他的脸颊,我说我变成了oga,我不会嫁给什么命定之番,你开心吗?但我也决不会嫁给你!
可我还没说的痛快,我的嘴就被骗子的堵上了,我更气更恼。
忽然间我的后颈像是被什么东西叮咬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酒味却涌现——没有我的那个命定之番的信息素那样浓烈,却别有一番甜蜜清柔的安抚之味。我的气恼一瞬间烟消云散,像是被骗子喂了一碗甜甜的米酒。
然而紧接着我却又觉察到不对劲了,我的身下像是不自觉地流淌下什么液体,又黏又湿,我害怕地叫骗子的名字,想告诉他米酒从我身下漏出来了,却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叫他做什么,他又不会治病,叫医生呀。”
我觉得有理,便带着哭腔“医生,医生”叫着,求他寻个东西堵上我冒水的地方,那里痒的很,于是一个粗硬的东西便抵了上来,可那东西堵在洞口仍不罢休,似要准备破开我的身体。
我又不自觉地尖叫着骗子的名字,想让他看着点医生,别叫医生继续下去,可那东西反而更凶猛地冲了进来,刚开始的它简直毫无章法,还好在我的尖声指导下,它一下下地撞在我孔穴内壁不知道名称的某个部位上,让我不住痛快地呻吟。
直到我那漏水的穴孔骤然一缩,那东西像是再也维持不住坚硬的形状,也跟着水流急匆匆地退出去了。
我感觉到我的身下终于闭合,漏水终于治好了。
我恍惚间笑道:“谢谢医生,医生比骗子厉害多了。”
身旁之人对准我的唇,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12、
当我再度清醒时,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医生正陪在我的身旁。只是医生的脸上红了一块,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叫我不禁心生疑感。
医生解释,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
可我总觉得医生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
“你一个oga还是小心点好,你的发情期还不稳定。”
我这才想起约会之后哭昏过去的事情——莫非我在昏迷中发情了?
我的脑子依然混沌一片。
医生递来几贴药,“这是抑制贴,你要随身携带,信息素紊乱时贴在后颈。”
“这是抑制剂,每个月打一枝,这个月的量我已经在你昏迷时替你打好了。”医生看着我,苍白的脸上莫名泛起红晕。
“下次你再有什么身体上的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号码找我。”医生递给我一张名片,“哪怕不是我的工作日,你只要打这个找我,我都会帮你的。”
我走出科室,意外地发现青年beta仍在等我。
他着急地说,他在这里已经等了我4个小时,还好今天是休假日。
我感动地抱住他,想到他那上司的所作所为,却也说不出更多。只是暗自感慨:每个人自有他的命运。
beta的身体僵住了,问我:“你昏迷了这么久,饿不饿啊,要不要我再联系我的上司……”
我打断了他的话题:“吃饭的话我倒有一个好去处,别叫你的上司,你陪我就行。”
13、
beta看着店里陈设,紧张地浑身发抖,像是害怕我夺走他的清白之身。
这是一家以玫瑰为主题的餐厅。
我拽着他的手臂,强硬地拉他入店。
店里的味道是浓郁的玫瑰花香,只是今天的似乎有点浓烈得呛人。我怀疑这是我的错觉,于是扯了扯beta的衣袖:“你觉得这家店如何?气味有没有点怪怪的?”
beta却不回复我的问题,只是喃喃自语:“就算老板不要你,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我无奈地向beta解释:“我再怎样,还不至于对你下手。”
我忽觉店内的玫瑰香气更加刺鼻——回头一看,接近我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陌生男子眉目含情,一副风流公子的长相,与我那个命定之番应是不同类型的世家子弟。
他歪着头看向我:“你用香水的品味真好。”
我心中警铃大作,表面上仍是不露声色:“是吗?”
他快速地凑近我的后颈,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先生,请自重。”青年beta看不下去地提醒对方。
他像是突然间才发现了青年beta的存在,眸中闪过一丝疑感:“你管我干什么?你又不是他男朋友。”
“我们的关系如何并不是你一个外人妄下判断的。”beta的回应声中有了几分怒气。
“那你告诉我,他一个oga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被酒味信息素临时标记的味道?这种事你一个beta想做也没有能力吧!”对方向beta投以不屑的目光,又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的脑中飞速回忆着几个小时前我那个命定alpha对我施展的信息素威压,这或许会让我沾染上酒味——可生理知识告诉我,这种程度并不会到临时标记的地步。
“原来如此,他喜欢这样的oga吗…”对方嘴唇微动。
14、
他的声音很低,我差点就听漏了。
我虽然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是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是单身。”我为自己辩解道。
他并不接话,只是说道:“我姓望。”
beta的脸色忽然一变,悄声对我说:“我们能快点走吗?”
“你当然可以离开,我只是想再和这位oga谈谈。”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怎么得寸进尺?这位oga是单身,我也是单身,谈谈又碍到谁?”
我对beta展现的态度确实在意,但我对眼前之人更多的是好奇。
他喜怒形于色,好恶言于表,与我至今接触的人皆不相同——也许我可以利用这样的人知道些事情。
“望先生,您想和我谈谈可以,但您若是在这里有要等的人,这个时候只怕不方便吧?”
我向他使了个眼色。
“佳人在前,却有块石头挡道,是我鲁莽。”
他向我眨眨眼,递来一张名片。
我伸手接过,轻声说:“下次见。”
以alpha敏锐的听力,我肯定他听见了,至于beta听没听见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青年beta则以罕见的坚决态度带着我匆匆离开,我却忍不住地回头看去——望先生等的人物恰巧与我们擦肩而过,然后坐在他的对面——那是一对身材气质俱佳的姐妹花。
15、
我心下正暗叹他果真艳福不浅,却听beta向我说道:
“以后不要和他有来往了,知道吗?”
“为什么?”
“他姓望,他极有可能出生在和我们生意上是竞争关系的望家。”
我仍然追问:“你怎么知道不是恰巧同姓?”
beta:“他说他能闻到信息素,那么你闻到他的信息素的味道了吗?是不是呛死人的烈玫瑰?”
我点点头。
“那他就一定是望家的人了。”beta像是获得了我鼻子的权威认证,继续劝我道,“你是我上司命定的oga,将来很大可能是与我们站在一边的,离那朵生性风流的烂玫瑰花远一点没有坏处。”
beta见我不答话,伸手就想夺走刚才那个alpha递给我的名片。
我按住他的手,反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和你家上司还有发展的可能吗?”
他愣了一下,我接着说:“如果说你家上司几个小时前实际上想强迫我,而我不从呢?”
他为上司辩解:“不可能,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他真的是个好人,他甚至愿意帮我解决我之前所有的债务……”
“这样他就是好人了?”我盯着beta的眼睛,“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对你另有所图?”
“就算你真的相信你家上司,就是不愿意相信我——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其实过去受过望家的恩惠,是作为望家的棋子来接近你家上司的呢?你真的不觉得我与望家人的偶遇过于凑巧吗?”
青年beta目光呆滞,“我没有不信你,我也不想怀疑我的上司…”
“这并不是你信不信我,想不想怀疑你上司的问题,”我苦笑一声,“而是你实在是缺少应有的戒备心。不要以为你一无所有就让可以他人无利可图——给我记住:所谓人善被人欺,你这份毫无戒心的善良本身就会招来恶人的觊觎。”
我并不知道我这番话是否说动了beta,但我觉得我已经尽力。
我转身拿着望先生的名片正要离开,却听到beta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拿上这个,有事你可以找我。”他递上一张名片。
16、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我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对着从兜里掏出的四张名片愣神——我知道今天我经历丰富,却也没料到这么丰富。
末尾处还有着署名:
“望荣语作望荣庭刻”
结合望升的语气,我决定不再继续计较下去。
侧面的行文一气呵成,刻痕也遒劲刚健,字体却偏向内敛隽永,让我不禁好奇:既然原作者与镌刻者皆留下了姓名,那书写这段文字的人物又为何不加说明?
我向望升请教了这个问题。
望升说他也不太清楚,关于这个神秘的书写者,哪怕在望家也只有传言——而在传闻中,书者名为裘郁。
我很快察觉了不对劲:“可按这块碑上记载的时间,裘郁先生不应该还在封闭的研究院中工作吗?”
“所以传言才是传言。”望升看着我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望升看向我时,他原本上挑的剑眉轻轻颤动,透出一丝怀念与忧伤。
“你觉得望弦如何?”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询问的是我的命定之番。
“我说错了,他现在是刘忘弦。”望升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心,“也许真的是他烧毁了那座玫瑰园——但我一直认为他其实并不坏。”
我没出声,只是在心中默默赞同。
“和他相比,你觉得望朔如何?”
我更不敢说话了,好在对方很快继续自言自语:“依我来看,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只是不同的经历塑造了他们不同的表象。”
“哪种人?”我轻声询问。
“你对我有一分好,我也要还你十分——假如你不要,我也会千方百计地用我的方式硬塞;但你只要对我有一分坏,我就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哪怕最后玉石俱焚。”
“我太了解这种性格,也知道它带来的结果。”望升目光渺渺,像是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又像是看到了未来的某处远方。
我听不太懂,但还是把对方的话记了下来
“我看了你的检测报告。”望升重新看向我,“你与刘忘弦、望朔二人的信息素匹配程度都很高,但在最终发给你的邮件里,你的命定之番是刘忘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望升散出他的信息素。
那是与望大少爷极其相近的玫瑰味道,一样的浓烈呛人。若说两者有什么区别,也许是望朔的偏甜,而望升的偏咸——然而真正让我匪夷所思的是对方于信息素的掌控能力:以我敏锐的嗅觉,在他主动释放信息素之前,我居然半点没有察觉。
“现在你明白了吗?倘若系统告诉你和望朔,你们是命定之番,那么我也会顺理成章地认识你。我的信息素味道与望朔的是如此相似,你我之间自然也存在着相互吸引。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和阿朔会为了你争得头破血流。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你才被分配给了与望家决裂的刘忘弦。”
看我恍然大悟,望升也收敛起信息素。他收敛气息又快又稳,像是轻松将刀锋收回了鞘中。
“所以,你能告诉我,现在你又是怎样看待阿朔的呢?”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才是对方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
“或许是望朔不遮掩他的喜怒,与他相处时,我也会感到自然放松——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也是一个可靠的朋友。”我一边回忆,一边尝试着理清自己的情感,“所以我喜欢他,但这份好感并不是爱。”
“如果我是一个beta或是一个alpha,我们的友情或许就会这么保持下去;然而我是oga,还和他说不定互为命定之番,所以这份友谊不可能纯粹下去。”
说到这里,我才意识到那天我进入望朔家中随后又与他发生关系的真正原因:那些所谓的摆脱控制或是追寻自由的理由全部都是我欺骗自己的借口。
真正的原因比那些借口简单得多,也残酷得多。
我抬起头,凝视着望升的眼睛:
“因为我们不是人,我们注定是被信息素操控头脑的野兽。”
24、
我想起我第一次遇见刘忘弦——我先是沉醉于醇厚的酒香之间,再是臣服于对方的威压之下;我想起我第一次遇见望朔,只因为对方玫瑰信息素的味道就对他心生好奇——在已经吃过一次alpha信息素的苦头后,还敢一个人前去咖啡厅赴约。
我想起我与医生的一次次会面——如果不是对他身上驳杂的信息素味道感兴趣,我是否还会与他日久生情?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开,我听见我的喉咙发出好似呜咽一般的笑声。
望升听了我作出的判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面无表情地与我四目相对。
察觉到对方双眸里的漠然,我移开了目光——仰起头,却见夜色茫茫。
望朔、望舒早在谈论石碑时就与我和望升保持了距离,此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朝着我和望升走了过来——我看到他们二人移动的身影与林间一块块石碑相互交错。
我正觉心下迷惘,耳旁忽地传来一句低语:
“神灵在上,
祖先在下,
活着的人在徒劳的活着。”
望升的声音很轻,以至于我分辨不出他语气中的意味。
他的左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已经知道了你与你男朋友的情况,你只需要等待大概一两个月就能脱困——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与阿朔以后不要过多来往。”
“谢谢。”我向对方点头致意。
望舒快步走来,挽起我的手。
望升拎过望大少爷的衣领,同我和望舒告了别。
25、
如今已是十月,早在我与望大少爷从泥潭穿行时就已极为接近这种纪念公园闭园时间,经过我与望家小叔的一番对话,公园正门想必早就关闭。
那么现在我和望舒又该如何离开?
我看着望升与望朔离去的背影正不知所措,却见望舒看似随意地走入林中的一条小道,只好急忙跟着。那条路应是建在斜坡之上,我们像是往高处攀爬,因此并不好走。
我微微喘息,前方之路忽然平坦开阔,虽是终于轻松行走了一段,可我还是停下了脚步——望舒选的这条路通往的并不是什么康庄大道,而是险峻的悬崖。
望舒抓过我的手,问我害不害怕。
我摇摇头。
他精致的面容上焕起一抹飞扬的神采,拖着我纵身跃下。
风先是钻进我的袖管,接着吹起我略长的头发,在我耳边猎猎作响。
落体时间转瞬即逝,又似乎被对方极其轻微的信息素波动拉得很长很长。
直到望舒牵着我轻巧地落在悬崖底下的那条小舟之上,我上涌的血液仍在脑中快速地流动。
“刘叔,人齐了,走吧!”他对着船上的老者如此说道。
于是小舟浮动,桨声汩汩。
26
船上空间虽然称不上有多么宽敞,载下我们两个身材矮小的oga与一位佝偻的老者也是绰绰有余。
望舒松开了我的手,双眼微眯,在船上半坐半躺。
我见他似乎并不想在此时与我交谈,船上的时光又实在无聊,便下意识地与正划着船的老者搭话:“师傅,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对方看了一眼仍在打盹的望小少爷,轻声回道:“在下为望家做事许多年了。”
我忽然觉得对方有些面熟,可一时半会儿却如何也记不起我究竟是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么一位老人。
于是我接着问道:“您在这里划了几年的船?”
“快要一年半了。”老人明明是我与望舒的前辈,态度却十分恭敬。
“那您是在望朔刚入学那时开始在这里工作的吗?”
对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向我点头。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像是随处可见而又成熟可靠的老年beta。
也许多年以后,等我那个青年beta的朋友年华逝去,也就是对方这副模样。
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也像这样恭恭敬敬地对着下一辈的孩子们说“在下曾为刘家做事许多年”?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小船顺着平缓的水流漂泊向前,两岸的景色不知何时从险峻的峭壁变为了布满落叶枯枝的河滩。
又过了几分钟,小船驶入了一处湖泊,我认出这里已然位于校园。
老人停下小船,将我们放于岸边。
“刘叔,今晚多谢!”望小少爷向老者挥手作别。
小舟上老人的身影一点点被夜色吞噬,可我仍是找不出对方身上那股熟悉感的源头。
27
我与望舒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望升那几句轻吟依然在我脑中回响。
“你觉得这世上是否存在神灵?”我边走边问望舒。
望小少爷回道:“那得看神灵指的对象究竟是什么。”
“传说的那种。”我思索着答道,“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那样的只会被抓去当成小白鼠一样被当成研究素材。”望舒朝我挑了挑眉,“在我看来,神哪怕做不到无所不能,最起码也要展现出超过人类能力范畴的神迹来回应祈祷。”
也就是说:假如我们带着现代科技穿越到原始时代,说不定也会受万人朝拜?
我畅想着种种可能,脑中闪过医生的话语——所谓的人造的伪神,是否就是凭借着更高的科技水平收割那个时代人们的迷信?
我就这么与望舒一起回到了宿舍,简单洗漱后浑浑噩噩地爬上床铺。
在黑暗中,我打开手机,察觉来自医生的未接来电又多了几条,便屏蔽了此后的对方来电;点开望大少爷那边,发觉他这头再无动静。
我回忆着望升的话语,看着我与医生里停留在那天的“我找到你了”的最后一条消息的聊天窗,只觉睡意渐浓。
或许是和望家人接触的时间太久,我又梦见了那片玫瑰花海。
玫瑰花下的骗子正在与我互通姓名。
骗子说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都告诉你我姓刘,你也不说你到底姓甚名谁。
“秦湄。”我抓起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云横秦岭的秦,在水之湄的湄。”
他像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我的脸笑道:“啊,如螓之首,如蛾之眉,姓的好,名字也好。”
见我扭过头去,并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他便向我自报家门:“刘景澜。”
“井边的栏杆?
“是风景的景,波澜的澜。”
对方戏弄我的名字在先,我下意识地回击:“原来是美景难留,死水微澜。”
他哈哈大笑。
骗子平时总是端着那张笑脸,美则美矣,看久了却觉得缺少灵魂——而他此时的神情,便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
我想到这样贬损对方的名字到底不好,就补充道:“都是说笑,你也别放心上。”
“你也别说什么螓首蛾眉——我爸姓秦,我妈姓梅,这才有了我的名字。只是以梅花的‘梅’这一单字为名到底有些老气,就取了同音字。”
“梅花的梅?”他看着我的脸,神情似是恍惚了一瞬,随即喃喃自语,“梅子熟时,乍知春去……你的长相一定随你的母亲吧?”
我娘平眉细目,青丝如瀑;我却是生得一双眼尾上扬的圆眸,头发也总是乱糟糟地疯长。
我暗笑他半点没有猜对,却又想到我的容貌似乎与浓眉方脸的父亲更搭不上边。
“可能吧……”我随意说着,“你呢?是像妈妈还是像爸爸?”
“我像我的父亲。”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想起与他的初见,那时我曾遥遥见过他给我指的人——可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回忆出一个衣冠整洁且对“少爷”恭恭敬敬的模糊形象。
一阵婉转悠扬的乐声忽地传来,我的思绪随之回到现实。
不同于钢琴清晰明亮且固定均衡的键盘音,此时传来的每一个音都如流水般运动变幻:时而深沉浑厚,时而轻盈柔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我听不太懂,只是心里莫名生出一丝酸楚。
刘景澜说这首曲子本该是琴箫合奏。
“那曲谱本是他家中祖传,据说谱曲者是两位醉心音律且互为知己的先人。”
“曲子好,弹得也好。”我真切地赞美。
刘景澜却摇了摇头:“曲子是好,但他弹的还不够好。”
见我不解,他给出八字评语:“怅然有余,豪气不足。”
他牵过我的手,在园中七弯八拐。
他让我先在凉亭等待,自己却消失不见。
等到刘景澜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手上已然多出一根洞箫与一张手抄的曲谱。
他让我举起那张曲谱,然后将嘴唇靠近吹气口,熟悉的旋律随之响起。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这是刚刚听到的曲目,我点头回应。
“如果是我,在这里我会用稍微不同的方式处理。”他指着曲谱上的某处,再次吹奏起那首乐曲。
尽管琴萧音色不同,我也对音乐并无多少了解,但还是能感觉到两人演绎上的微妙差异:不同于琴声一昧悲凄,刘景澜的箫声中多了几分铿锵,层次也更加丰富。
箫声戛然而止,他并没有吹到乐曲高潮之处。
我看着那张于我而言天书一般的谱子,问他:“你在那少爷弹琴时为什么不以箫声相和?说不定你的加入便能增添曲中豪情。”
“你果然不通音律。”他边笑边擦去额上细汗。
我看他脸颊微红,肌肤如玉,忽然觉得对方名字里的那个‘澜’字或许该改成王字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