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视怀念的清澈蓝眼，许久之後笑出声，笑容消逝。

「嗯。」

原先外泄的情绪被她收拾乾净，弥秧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她几千年来最擅长的事，封锁自己的情绪，以免t内的恶意动摇心智。

弥秧深x1口气，主动与飒儿朵拉开距离，漫步问着：「如果有人将来能以另种方式重生，你觉得这人的x格会变吗？」

「或多或少，除非把记忆留存下来，但至少能肯定灵魂的本质相同。」飒儿朵笑着，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什麽，眼里闪过一丝光彩。弥秧无视，反正等回去之後，伟大的白巫师会遗忘这片段，如同过去的她在血池遇到现在的自己，醒来後隐约觉得梦到什麽惊天动地的东西，却想不起任何内容，但又有切身t会感。

「你认为自己的本质是什麽？」

「弥秧觉得呢？」飒儿朵眨眨眼反问，如同以往的回答方式。

弥秧很怀念，沉默半晌，答：「一如既往。」

狡诈。

飒儿朵笑了，主动上前；弥秧停下脚步，看着她走至面前。

「我肯定伤你伤得很深。」

「你也知道？」

「所以不开心了？」飒儿朵依然微笑，弥秧垂下眼、握住她的手：「我只恨自己能理解……」

「对不起。」飒儿朵苦笑。

弥秧看着她松开手，就知道原本能得到一个拥抱，只是这里属於过去，明明是同个人，她却把自己当成外人看待，虽然还是多了他人没有的温柔……拍背，多可笑的举动。

如果她是这时间的自己，飒儿朵会给予一个吻，或是亲脸颊。

想一想她自己笑了：「我真可怜啊。」

这声可怜，是指傻傻等候千年，却发现她不只丢失记忆还是神后的自己？还是这时陷入各种艰难的自己？弥秧没有答案，只知道飒儿朵狡猾，知道一旦给予自己甜头，肯定会想就此停留，不愿再继续走下去，导致时间错乱发生无法预期的事情。

所以她未来再苦，飒儿朵也只会让过去的自己嚐到甜头。

说是狡猾，也有狠心的部分吧。

只要做出决定，任何人皆可当棋子使用，自己也能牺牲。

她都明白，就是心里不甘。

「如果哪天，你发现自己千百年来付出的努力，别人只需轻轻弹指，一切就会自动修复，心情会是如何？」

「你很迷茫。」飒儿朵直视她的双眼：「其实不会怎样，重来再多次我依然会做，对方如果有这能耐，可得无时无刻看紧我，但是谁能办到呢？漫长的生命使知觉迟缓，只要我保持清醒不断尝试，总有成功的一日。」

「那如果，我说这存在是神？」

飒儿朵一笑，挑眉反问：「弥秧是指全知全能这点？如果我是神，就不会创造人类这种极度失控的生物，直接拿出想要的东西就好。所以呀，弥秧想想看，为何不这麽做？」

她也想过这点，如今听到飒儿朵亲口反问，内心顿时紮实不少。

「能赢的胜算多少？」

「弥秧，这问题不能再深入下去，尤其这里并非你正确的时间。」

弥秧陷入沉默，注视她清澈的蓝眼睛──此时此刻，飒儿朵与其说是ai人，更是师长的身分引导自己。无论多少年过去，站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己尚未长大，仍是需要人指引的魔法小学徒。

可是她那里，只剩下多米猊卡的存在了。

灵魂本质是她，却又不像她，因为天使们的打理，多米猊卡纯洁无瑕，已不再是过去与自己在淤泥中相伴的疯子……

飒儿朵伸手抚0她的脸颊，轻轻靠入怀里。弥秧没有动作，鼻腔里满是怀念的香气，遗忘的回忆不断涌出，那些画面中有耀眼的白袍身影，她晶莹剔透的长发随风飘逸，漂亮的蓝眼睛满是笑意，轻捻长袍的一角在鲜明的花海中与风jg灵共舞──花瓣纷飞，一点一点掩盖她的笑颜，自己也流下眼泪，被一双手遮住视线。

「你知道的。」她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我的内心丑陋不堪，肯定会做什麽。」

温柔散去的瞬间，她睁眼只见腥红的天空，不存在任何绿意。

「做什麽……」

被独留的魔王喃喃自语，飘浮於血池中，慢慢有了头绪，眼泪也乾枯。

高高耸立在偏僻荒野上的魔法塔，它的主人是已活上千年的白巫师，白发蓝眼，正是巅峰的特徵，也是魔法师们向往的最终目标。

刚试完新魔法的白巫师回到办公室，看到有条蜈蚣在桌上，约有食指粗，身躯的r0u质饱满、皮壳黑亮。他手指一碰，蜈蚣扭动两下、往手臂咬去，留下两个细小红孔，消失无踪。

白巫师搓r0u手指，调出近日的安排，重新调整後处理较危急之事，当夕yan洒入塔中，蜈蚣的主人也从黑影中现身，原先乾净的空气混入些许恶意，白巫师弹指，c控魔法塔中的圣光消除痕迹。

魔王大步往办公室唯一的沙发坐下去，白巫师手指在空中挥舞，茶壶茶杯与热水瞬间在办公室内乐舞，他坐在魔王另头的沙发上，率先开口。

「她恢复记忆了？」

那只蜈蚣正是弥秧的传递术，蜈蚣一咬，将要前来的消息告知。伊曼达意外之余把事情全排开，不让他人g扰，免得自己学生看到魔王在这大惊小怪，想好好了解蜈蚣转述的──「飒儿朵说有东西藏在你这。」是什麽。

「我直接问的。」弥秧慢条斯理地说出事情经过，伊曼达扯扯嘴角。

「你下次行动多顾虑後果，别跟老师一样乱来。」

血池里蕴含这世界从古至今的各种负面情绪，弥秧特意凝聚某段时间的恶意，将自己送到那个时间……这是她之前在血池里无意中发现的事，虽然听起来轻松，但要成功难，因为那段时候的恶意必须非常深厚到现时能触及，至於会导致什麽影响，弥秧并未知晓，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亲自到过往的时间走一趟，而不是在血池里遇到掉进来的过去自己。

目前能确定的副作用，是五脏六腑烂了八成，力量暂时无法凝聚太多──换做一般人，大概是回去的瞬间就被时间绞杀。

「所以，你有想到自己什麽东西被飒儿朵借过吗？」弥秧转移话题、r0ur0u自己的太yanx：「我想赶紧回去休息。」

「感谢梅林，你学会照顾自己。」伊曼达没好气说着，难怪弥秧不像以前一样，遇到老师的事情就暴冲，反倒记得礼貌，先用传递术告知一声，让他准备好才出现。

「我想过了，老师过去跟我借过不少东西，归还时上头多少沾些祝福，但唯一感觉不太对劲的，只有这样。」伊曼达拿出一条很jg致但有些磨损的宝石项链；弥秧沉默片刻，说：「真难得。」

那是伊曼达妻子生前最ai的项链，对他们有非b寻常的重大意义，所以知晓的人不会碰，更别说飒儿朵身为他的老师，所知道的事情更多，却还是借走那条项链。

「你拿着就好，我会小心。」

「嗯。」

伊曼达双手捧着项链，弥秧则双手盖在他的手背上。虽然伊曼达有些担心弥秧会不会弄坏，万幸她释出魔力感应时，确实不是口头说说，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魔力游过哪里，所经之路皆让他知道，最後停在靠近後颈的一颗蓝se小宝石上。

弥秧能感应到飒儿朵过去残留的气息，顺着纹路解开隐藏的魔法，蓝se小宝石发出耀眼的光，一颗透明白珠子从中浮起，弥秧小心翼翼地两指夹住。

「呵。」弥秧笑了，伊曼达则是傻眼。

老师居然将自己的记忆复制，藏在这里？

伊曼达看着亡妻的项链，长久以来的微妙感消失了。

弥秧凝视手上的小光球，她感受不到飒儿朵的气息，但是能肯定不是他人的记忆，因为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类只有她──或是布登崁丁尔。

「这项链上的珠宝是你自己找到？还是飒儿朵给的？」

「都有，项链後方的小钻石是老师给的，说是恩瑞迪姆耶的老矿山最後一批矿石。我替你保管老师的资产时有去过一次，那座矿山确实荒废了，不过底下似乎还藏了不少矿，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感觉有力量牵引向下……」

「喔？」弥秧把玩小光球两下，毫不犹豫用力一捏。

小光球炸开瞬间，一阵狂风袭来，他们的头发与衣袍被吹乱，办公室其他地方却不受影响，这阵风刮了十秒後平息，伊曼达深呼x1、拨弄乱掉的短发。

「你能不能……」

「不能。」弥秧直接打断，已经确定小光球是飒儿朵留下的东西，三思而後行反而会丢失机会。

能藏这麽久的东西一旦解开，想封回去保存是不可能。毕竟纳贝莉亚醒了，祂执着於多米猊卡，甚至多次抹煞记忆，不可能错放飒儿朵遗留的小光球。

更何况里面真的有段记忆。

刚刚她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一座封闭的矿坑，十之就是伊曼达刚才所说的老矿山。

「这矿山封闭的历史久吗？」

「很久了。」

伊曼达先把项链小心收好、手指一挥，桌上不再只有茶水跟点心，还多出一份文件。

他推向弥秧，这些纸虽然存放千年，但事先用魔法保护了，只要不拿尖锐物t切割就不会破；弥秧拿起来读，是关於那座老矿山的历史，先看前头几页的资料，最後快速翻阅到後面。

「是她封的。」

他们对上眼，心里有了答案。

伊曼达说底下感觉还有矿，但是飒儿朵却封闭了，怎麽想都奇怪。

恩瑞迪姆耶家族这座矿山很特殊，能开采到钻石与各种晶矿。会有钻石是因为万年前存在一座休眠火山，最後一次爆发时把地底的钻石喷出来；也因为地震太大造成周围的山崩塌、再次把这些钻石掩埋住；那些崩塌的山又含有晶矿，这里才同时存在水晶与钻石。

地震频繁影响地形，造成地层多变且复杂，加上地底各种高压变化，直到岩浆脉络彻底萎缩，这片山区才迎来安定，也蕴含各种矿石──奇怪点就在晶石，对魔法师而言晶石能提升不少帮助，飒儿朵却是对付七宗罪时关闭矿坑。

难道是品质不好？事实恰恰相反，恩瑞迪姆耶家族的老矿坑之所以有名，正是种类复杂却纯度极高……虽然弥秧现在才知道，毕竟她对这类东西没兴趣，飒儿朵多半也是拿捏到这点。

伊曼达知道老师送给自己的钻石有多珍贵，所以会好好保留；弥秧几乎对什麽事情都没兴趣，所以不会特意知道她有什麽东西；飒儿朵将这几点结合──送给伊曼达的钻石藏有矿坑的地点，那些钻石又特意挑选颜se，唯一会x1引弥秧的东西就只有与她相似的se彩。

如果弥秧注意到，肯定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甚至伸手触碰，察觉里头有飒儿朵残留的魔力，就会找到那颗小光球，看见那片段的记忆。

她肯定不懂那画面的意思，会问伊曼达，然後得到答案，进而前往。

去矿坑做什麽？

魔法师长期接触水晶，对水晶的气息很敏锐。

他们此时已经心知肚明，底下肯定还有纯度极高的晶石，才可完整储存飒儿朵想藏起来的东西，也因为矿坑内有多样且错综复杂的自然之气，不会被任何光种轻易察觉，蒙过纳贝莉亚的眼线。

「我们竟然现在才发现，老师留了这些东西……」伊曼达不震惊很难，当年非常需要七美德与jg灵的协助，所以飒儿朵全天沐浴在yan光下，毫无私心地贡献自己，竟能做到这些事情。

弥秧思沉思着。

她以为飒儿朵只计算自己的牺牲，没想到连之後也准备了，y是藏到现在，甚至不留任何暗示给自己。

不对，当初她就是察觉飒儿朵的灵魂是往上飞，才坚定是成为天使而不是轮回……弥秧顿时感到悲愤，来源并非飒儿朵，而是纳贝莉亚。

她曾经下意识脱口而出──如果哪天，你发现自己千百年来付出的努力，别人只需轻轻弹指，一切就会自动修复，心情会是如何？

神，无庸置疑，最高存在。

却无法完全削抹多米猊卡的记忆。

这是不是代表世界正在不断重来？纳贝莉亚没有察觉，每次的倒回，都无意中加深她们的情感。所以她们的感情并非从零开始，诞生时就已经存在，她才会一见锺情，飒儿朵也在相处之後飞快ai上自己……

因为她们本来就彼此深ai，无论重来多少次。

飒儿朵没说，甚至给的暗示极度小，是否因为过去失败的自己在悲泣，才下意识肯定不能让光种知晓，因为这样又得重头来过。

弥秧浑身疙瘩，心脏激烈跳动着。

她不敢断言，毕竟也有可能是自己回到过去造成的影响，只是……只是……她很痛苦。

灵魂在大脑的深处咆哮，愤怒动荡整个意识，她难过到将近窒息，却无人可以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