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钻井平台外,风吹雨打。
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只是如今钢铁锈蚀,上面又起了民居、哨所,以另一种方式变得繁荣。
也变化了模样。
在一处钢架凸起,下方距离湖水波涛仅有十多米,路梦搭腿坐在上面,看向身边:“笨狗……”
“嚼得动吗?”
只见一头体型甚至超过了普通野牛的白色巨狼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嘴里还在咔吧咔吧地咬着。
它听到路梦的话,呜咽了两声。
路梦笑了:
“嚼不动还不吐出来。”
小骨闻言,像是才反应过来,嗷呜一声将嘴里的钢架吐了出来。
它已经七零八碎。
可原本看起来像是人形。
正是血肉已经被小骨吞噬干净了的吹哨者,沾着的涎液还在冒泡,散发出酸性的气体。
已经完全激活山地犬血脉的小骨,追踪巡猎能力无与伦比。
而以路梦与他的默契,平时即便不动用模组带来的驯兽能力提升,双方还是可以配合无间。
落地的吹哨者,忽然颤抖了一下,他竟是还没有完全关机,头颅上的摄像头转向路梦——不过他也只剩下这一个头颅。
剩余的运动部件。
尽数破坏。
只见路梦的手上,正拿着那枚黑盒控制器,刚给所有的安全蜘蛛,下达了关停待机的命令。
就在小骨咬下的第一口。
它就截断了吹哨者的手臂,让控制器被路梦捞起。
“没……用的……”
吹哨者用尽最后的能量发声。
失去了血肉组织后,他再也无法摹仿人类的声带,说出的只是骨人常见的机械音:
“这……就是它的最后一次……运转……没有我的帮助……”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路梦平淡地打断了骨人。
吹哨者沉默了。
他的摄像头从眼眶模型中探出,对向路梦,死死地盯着他。
像是要把这个人永远记住似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若骨人的内置芯片不损毁,又不主动清除记忆,他们的确能够将信息永远保存下来。
“如果要看,就看点好的吧。”路梦伸手抓住他的头颅,放在自己身边,一人一狗一枚机器脑袋,就这么并排在悬空的高架上。
他们的视线,遥遥地看向远方,那是遍布的乌云暴雨,有紫色的雷霆在天际滚动。
好似神灵的车驾与咆哮。
小骨在风雨中端坐着,一向不老实的它,这会儿耷拉着舌头,斯哈斯哈流着哈喇子。
“……”
吹哨者没有动静。
也不知是在沉默,亦或是完全失去了发声的动力。
路梦也沉默着。
他本没有什么与这骨人聊的。
早在闪地时,另一名骨人索拉就已经提醒过他有关骨肉换生学派的事情,只是说得并不明细。
索拉在第二帝国并非什么高层,但从他的态度正可以看出:哪怕是普通的骨人公民,在那时对所谓的骨肉换生也并没有什么好感。
对方被定义为邪教。
不是没有道理。
将肉体拔升为骨人,且不提他们自己的意愿,这件事对于骨人而言没有半点的好处。
更何况以如今技术的失落程度,这根本就是还做不到的事情。
所谓的仪式,就是屠杀。
从骨肉换生的创立到它的活动,能看到的只有它的创建者,以飞升为名义、对第二帝国的另一大法定种族、对人类的无尽恶意。
甚至损人不利己。
“陆龟号上的人,的确属于骨肉换生学派……不,现在应该说是‘教派’才对。”路梦开口了,“只是和你想的不一样,他们并非是什么小喽啰,而恰恰是骨肉换生的主体。”
吹哨者没有回应。
或许他知道,路梦其实并没有在与他说话,而只是在以这种形式,整理着他自己的思绪。
“很奇怪对吧?明明他们从头到脚都是百分之一百的人类,根本不符合骨肉换生的教义,甚至连机械臂这种程度的改造都没有进行……”
“不过我想,这正是因为他们的领袖,已经变得更加聪明了。”
如今的时代,已经不是第二帝国统治全大陆的盛况了。
哪怕是经过几千年繁衍后的人类,因为技术退步、生产力的匮乏加上连年的战争与割据,如今已是主体种族的他们,绝对数量上甚至都还不如过往的时代。
没有和平的环境。
骨肉换生要想在这样的时代复苏,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以飞升仪式欺骗人类、杀戮信徒为乐。
这无疑是在削弱自己的力量。
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荒野废土的残酷竞争里自取灭亡。
“更何况,更换义肢的成本多高啊,那可换不起。”路梦自嘲般笑笑,“与其让信徒们亲眼见到自身的改变才供奉入教……不如直接让他们‘相信’。”
“自己已经发生了蜕变。”
教主已经娴熟的煽动技术。
配合上致幻剂。
足以将一个人的精神打碎、重组,再完全捏合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恐怕,这才是他们愿意与秦合作的原因。
另一边,作为守望者,秦在心底里其实根本不信任他招揽起的那些手下,与骨肉换生教派合作,除了觊觎他们带自远古的造物外,未尝没有想要借助对方的洗脑技术的原因。
这些当然不会告诉外人,哪怕最亲密的也不例外,是以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可知了。
他可没有探寻这种程度人心隐秘的能力。
“骨肉换生找到了更廉价便捷的宣教方式,甚至不用对人们诉说以理论解释,毕竟第二帝国那时的人,好歹是接受过教育的。”
路梦拍了拍一边吹哨者的脑袋,意有所指:“作为骨人,你还没有搞清楚的一点是:如今的时代,已经不需要再讲理了。”
他们拥有多种控制人的方式。
狂信、暴力、权势、谎言……甚至药物,哪怕只是掌握了其中一种,就可以积蓄起庞大的势力。
也吸引来无数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