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大皮箱、一只足足半人高的红毛猩猩玩偶和一盆枝叶枯黄、奄奄一息,名叫“卷柏”的植物,小貂就这么投靠到花街来,成了辉煌的同居人、扬波的邻居。这下花街更热闹了,因为增添了新话题。
“它跟了我十五年,虽然看来破破烂烂又占空间”小貂一再为她那个十岁时从垃圾堆捡回、浑身毛发稀疏的猩猩布偶作解释。
“看来好得很。”辉煌拎过箱子,就这么收留了她;他的“契约妻子”
两天下来,小貂完全掌握了辉煌的店务和大小作息;学着打理内外,果然实践她“吃苦耐劳”的诺言。在她一番勤快打扫刷洗下(辉煌几乎是求她不要动手,跟在她后头阻止哀恳了一整天!最后看她手停也停不住,只好赶在前头把该做的事都抢着做完),本来就够卫生干净的“清凉薄荷海”和后头居室全亮晶晶、光可鉴人!打了蜡的地板简直就能当镜子用。她也学着煮茶、调茶、做吧台、做帐务,把她在做编剧那一套电脑化作业运用到这上头,所有帐目一清二楚,叫货补货更加便利。
“清凉薄荷海”有了“老板娘”的消息简直是惊动武林轰动万教,沸腾了整条花街!一天里店内生意好得不得了,人气旺盛!原来街上的小姐姊妹淘全轮流结伴来看“辉煌那个”的庐山真面目。“相”完小貂后又成群朝辉煌起哄开玩笑。小貂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当“老板娘”还和里头一对叫小香、春春的双胞胎姊妹特别谈得来。
辉煌在事后一再为她们那些x级笑话向她致歉,小貂反而笑不可抑。“我看你比她们都紧张。”
“是吗?我?”他说罢抓抓头笑了,傻里呼噜的。“我怕你会感觉不太好。”
“还好啦!”她回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清洗杯子。“其实当当‘老板娘’也满有成就感,听着很过瘾,以前没试过。告诉你,我一直就想开家小店,卖卖咖啡、艺术品,兼跑单帮卖衣服,标榜个性化,很感性舒适的气氛,这几年就流行这类小店铺,只是一直没能实现。”
“你的想法跟阿波一样,只是你们想开的店性质可能有点距离。阿波说他将来要开间亚洲最大的情趣商品城,从一岁到一百岁都可以在里面找到乐趣和惊奇,对小孩子有教育性,对虚弱老人有强健心肺的功用,从进门到出了商品城都是带着最开心的笑容。阿波是说真的。”
“我知道他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等他的商品城开成,我们会是第一个顾客。亚洲最大,呼!很合他的劲道。”小貂拿干布拭手。“大哥,我一直觉得你们俩很有意思,你们为什么会守在这里?跟校花合在一起就像是保卫花街三剑客,恰好驻守街头巷尾。”不是“沉沦堕落”只是她眼中的他俩多了那么些不凡和光彩;尤其扬波,他像花街上的一条真龙,走到哪儿都嫌耀眼!真龙该到外头去闯天下,而不只是窝藏在阴暗异色的花街破旧木楼房上。
在影剧圈幕后混几年下来,她也算识遍奇人,可是他们仍引她惊奇。
“在花街开诊所大发啊!阿波说的。别看他那地方之破烂不起眼,据说是风水宝地,各路祥气交冲所开的‘眼’。当初他花五百万买下那块地,现在地价飘涨百倍不止。他说兄弟当然要在一块打拼,我想想也好,就跟着来了。”
“这么简单?”
“我本来是打橄榄球的,后来脊椎跟膝盖受了伤,没法再打球,这里就成了一个退休运动员的替代梦想。”
“你很怀念以前的生活?”
“很少。回首过去的日子不如扎实地过好现在,这是我的生活观。很枯燥,你一定这样觉得。”
“不会。无所谓,你就是你。”
要是说共处同一屋檐下的日子有什么别扭,就是辉煌为了给她个舒适居室,将自己的小卧室让给她,他则窝居在本来用来做储藏室的两坪大房间。这让她非常过意不去!辉煌是很俭朴的人,一切为她料理妥当,棉被用具打理俱全,他自己的屋里则连张床都没有,直接铺了垫子被褥,地方小得连桌子电视都摆不下。除了床垫就是一叠叠的书;他爱看书,没什么夜间娱乐活动,总看书看到人夜。
小貂若知道她搬来会害他“委屈”成这样,是怎么也不会肯的。然而他全然不在意,说这是小事。
她叫他大哥,辉煌却开始扮演多重角色——最温和的老板、像老爸爸叮咛她这个照应她那个,如师如兄,只有在一个时候,他才显得像个孩子,让她充满保护欲地出马捍卫——
头一次发现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怕蟑螂怕到跳到桌上!实在让她差点跌破眼镜!
这一天,她才爬到柜子上擦大片落地玻璃窗,他马上“请”她下来(实际上是像抱娃娃那样赶紧小心翼翼地把她给安放到地上),确定了她无异状,才严肃地申明——
“你没有必要做这些工作,都由我来。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同,要事事小心别动了胎气,想运动的话,我可以每天陪你去散步。”
小貂的抹布、清洁剂都被抽走,两手空空!她好气又好笑。“我没有那么娇贵,我什么活都能做,而且保证小心。”他真拿她当娃娃看了。胎气?她摸摸自己平坦如草原的小腹,宝宝还很安全哪!何况她只是爬个一公尺高,又不是攀高楼走钢索,他竟把她看得那般娇嫩!小貂向来东跑跑西跑跑活动惯了,她只是想证明自己是个帮手,不要是负担累赘。
“我知道你很能干,可是这些工作由我负责就好,我不能让你冒险。不要让我对不起你肚里的小宝宝。这样吧,你去擦杯子”
“早上到现在总共重新擦过三次了!”小貂又想到——“我去煮午饭!”
“你千万别大劳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买便当就解决了,如果你想吃粥,我去弄。”他又抢着有意见。
天啊!她要是碰到一个“严酷”点的同居人还安心些,谁叫她偏偏遇到这么个对她好到令她坐立不安的萧辉煌!
小貂几乎可以预见她将临盆时的模样——小小个子,顶个像山一般的圆滚肚子,胖如小猪,连移步都有困难!只要他再这样“保护”“娇纵”“眷宠”她下去——
小貂苦着脸——
宝宝啊!我绝不是自愿做个懒猪妈妈的!白画的花街繁华笑语沉睡,换上各式鱼肉生鲜、杂货批发小贩,形如小型流动市场。
扬波今天穿戴特别整齐潇酒,嘴里却叼了根牙签,一路招呼、大摇大摆,如同威风出巡,还不时蹲在地摊上或小巷廊柱脚跟人闲聊。
他把一包药袋交给青菜摊的姚婶。“大妈,这是半个月分量,千万别当一个月分用,再不准时乖乖吃药,当心我打你屁股!”
那个胖大豪爽的女人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露出一口金银牙。“知道了!知道。今天的菠菜好哩,大妈捆一把让你拿去尝鲜,配炖肉丝和小鱼埔仔,是我家里那死鬼最爱吃的。”
“我现在要出门。”扬波笑道“不能把菜藏在外套里。”
姚婶在背后叫:“我叫孩子放到你楼下木箱啊!”拐进垃圾堆边的大柱子底下是两个瘦骨嶙峋、跷着脚在下棋的两个干瘪老头子。吞云吐雾中,廖添丁的义勇正进行到惊险精采处。
“虾头叔、强叔,又在讲古?”两小包药粉像救星廖添丁般受到热烈欢迎。“要节制一点,最近货难拿,而且这总不是好东西,伤身伤得厉害。好了好了!不说,你又要嫌儿子教训老爸。”他拍拍膝盖站起来。“弃马动车,否则三轮之内人家就将你的军了。”
秃头斜眼的虾满意地救回将军一命。“好孩子!眼睛跟我一样利,这一着我早就破解了,想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在老李猪肉摊后头是个窝在凉椅里的瘦小女孩,身子瘦弱,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大得出奇,仿佛整个人的精神都灌注在那双大眼里,猛一看老是要惊奇。
“李哥,小棋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昨天吃了药烧就退了,不过她还是嚷着说肚子痛。喉咙痛、头痛,可是要她拉也拉不出来。昨天到现在什么都不肯吃。”
“下午把她带来我那儿看看好了。”扬波从后裤袋摸出包水晶糖。小棋蜷在椅子里甜甜笑了。
转出花街,是林立高楼,蓝天白云飘移在摩天楼的玻璃帷幕窗上,和狭窄杂乱的花街截然两对比,这就是这个怪异混杂都市的面貌。
“龙鑫”证券公司内从一开市就人潮熙攘,然而今天一眼吸引住扬波眼光的不是全面见红的电子看板,而是那个看板前的美丽女人背影。
单单是背影,就像磁铁般紧紧吸引住人的视线。
非关裸露或挑逗,事实上那女子不过抱臂亭立,浑然无觉于他人的注视。简简单单的连身线衫,长过腰的一头乌亮青丝一半飘垂一半松松挽起;还没见到她的面庞,就已被那浑身散发的妩媚气息折报。
三分性感七分感性!单单是那婀娜有致的曲线就像串跳跃的音符,凝定,起舞,引人入胜!
这世上一定有些非属命定不可的人或事;甲散放的电波偏让乙接收到,早一秒晚一秒都不行,全然无抗拒能力。
比方说眼前这位连背影都会电人的美女。
连风流浪荡成性的扬波都为之目瞪口呆的美丽身影。
他当然不甘放掉这样的机会。
“有人说台湾股市就像女人心,莫测高深难以捉摸,所以我猜由女人来操盘说不定胜算更大,你认为如何?”
她转向他了;没有叫她失望。
不是“半面美女”肯定了!这是个百分之百的美女,百分之百的女人。
她那仅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的脸庞散放特殊的高贵冶艳,带着傲气的美。她望着他的眼光没有笑意,显然对“登徒子”的搭讪早习以为常,且鄙视不理;虽然扬波有点出乎她想象,她的“处理方式”维持一贯。
冷艳的脸上不带表情,纤长手指递出名片。“如果问题需要讨论或委托,欢迎与我的助理联络。”
那张白底刷银字的精致名片印着某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名号,简明,大方,正中是她的名字:朱尹嫣。
乖乖!美女是律师?他向来对咄咄逼人的律师辈人物敬而远之,这样一个美女竟然也是彼团队中人,真是可惜了!
“真专业;不过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扬波两手闲闲地插在裤袋里,身子挺得笔直。美女个儿高挑,穿着低跟凉鞋就快与他等齐。“你很让我有种熟悉感,就像是”
“就像是看到你妈对吧?”她椰榆道。从头到现在都从容自在得让人生气、沮丧挫折,亏得这回她碰上的人是孟扬波。是在法庭上见识过场面的缘故?她沉着得异于寻常女子,她才多大?他打赌她不会超过二十七,然而她浑身那冷冷的优雅都宣明了不可侵犯的距离。
“我已经有快三十年没见到我妈,而且永远都见不到了。”他笑笑。“不过你跟她一点都不像。”
尹嫣故作冷漠矜持的伪装一下子消解无踪!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恼,无心的言语去侵犯到一位故去的长辈,即使是不相识的人,她都不忍。“抱歉。”
美女温柔的表情融化了他的心。扬波情不自禁地盯着她那柔美的轮廓,这是个千变万化的女人,从第一秒钟就紧抓住他的心。“用一杯咖啡表达友善如何?我知道路口有家咖啡馆的热饼和小蛋糕相当不错”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还有事,实在抱歉。”她淡淡婉拒。
“无妨,我们可以把这个约定暂延,反正我有你的电话。”扬波很潇洒地一扬手中名片纸,风度翩翩地一颔首,标准大众情人的丰姿!一边用深沉迷人的眼神朝她放电,作无声邀请以加深印象,一边移向交割柜台。“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我不会让任何的遗憾发生在我们之间”
他的话被一阵呕嘟声打断——要命!他一不留神竟撞上大厅摆放花瓶的立柱!还好他及时将花瓶扶稳,太阳穴受这一猛撞疼痛不轻!
出糗了!这是第一回他在爱慕的女孩面前闹这种笑话,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青少年,连路也不会好好走,最难看的样子被她一览无遗!
可不!她在证券公司玻璃大门外睁大眼睛对着他瞧,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笑得开怀。
美女笑了!她笑起来比冷冰冰的表情好看不止百倍,如春风将寒冬解冻,那一瞬间的温柔表情驻留他心。
他抚着疼痛的左颊,右手朝她比了个ok手势。美女放心了,翩然离去。
扬波还站在那里神魂颠倒。笑了!她笑了!
美女叫朱尹嫣;她像个惊叹号,翩翩勾起男人的白日梦。
他保证很快就会再见到她的笑容!
暂时莎哟娜啦!我的冰山美女。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像这种比菜市场更像菜市场的诊所!十一点整,孟扬波的诊所闹哄哄地挤满人,莺莺燕燕的抱怨此起彼落,有的都摸完了八圈还等不着医生看病,原因是今天医生也出问题了!
一早开始,杨波就和校花轮流抢厕所拉肚子,几场下来拉得两人捧着肚子、脸色苍白状似虚脱。扬波那帅气十足的脸泻得全瘪了下来,抓着白玫瑰的同门姊妹白蔷薇控诉道:“你们大娘昨天摆的生日酒是毒筵啊?好心好意请我,结果怎么把我害成这样?”
白蔷薇笑得丰满的胸脯微微颤动。她是个标准的小肉弹,娇小玲珑,却有三十六?嫉纳衔w投你挤溲你谢n忠蹲娱怪?啤!拔颐浅粤撕攘硕济皇拢?湍愀你ir出问题,可见得事情出在你们自己身上,们心问问,是不是吃完酒筵还去哪儿打野食啊?”
众家姊妹全笑了,莺声燕语又此起彼落。
“就是嘛!”
“好坏唷!”
“医生专治妇女病,却拿肚子痛没辙。”
“你们看!你们看!阿sir又在‘阵痛’了!”
扬波和校花不约而同像高射炮直冲里间厕所,为抢一座小小马桶龙争虎斗大打出手!终于扬波技胜一筹(情急外加狠心),一脚踹开校花,抢先一步钻进门缝,扣上铁锁,留下对门拳打脚踢的校花,咬牙忍疼,诅咒带哀求催促,只差没下跪。
好不容易扬波表情轻松舒畅地打开门出来,狠狠挨了校花一记。扬波一看到满屋子乱七八糟,肚子又开始作业,烦躁地吼了:“大妈!大妈!人来了没?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见人!又去幽会了是不?”大妈是他请来打杂。帮忙挂号包药的欧巴桑,平常还很勤快出勤,最近交上一个偷渡渔郎,开始三天两头缺席,来了也是对着窗户发呆哼海港情歌。
“大妈说她不干了!”校花从厕所里喊出来。“她要专心生孩子!”
偏这时候!扬波连连叫苦。请人难,花柳诊所请人更难!以前老是十天半个月换三四个人,好不容易来个超强耐力的大妈做了半年,这下又被人给拐跑了。
“都五十了还能生!不嫌累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传授给她什么秘术奇招啊?”
“不关我的事!大妈天赋异禀。”扬波又去大力捶厕所的门。“你快点!你也躲在里头生完孩子才肯出来是不?”
里头传来抽水马桶的冲水声,这下换校花慢条斯理。“好了,就好了。这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两人像接力一样向厕所报到。就是这么缺乏美感兼动作粗鲁,扬波一把拎了校花出去,继续跟作怪的肚子奋战!
就在这么一团杂乱无章里,陶儿探头探脑找上了楼来。等看到没精没神的校花,她终于确定找对了地方,兴奋地用力捶他的肚子。“万人嫌!你们这儿真难找!唔,好臭!”她捂着鼻子也扇不去小诊所熏鼻的药水味和不知打哪来的浓浓异味,那大概是人体味、香水、脂粉味和汗味在这小蒸笼似的小屋子烘发出来的味道大综合。“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给找着了!”她东张西望,要找另外那个真正教她朝思暮想的人。
校花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前。“凶丫头,你来得正好!帮个忙,把这些挂号单排好”陶儿一头雾水。那根本不是什么“挂号单”是一张张撕得歪七扭八的纸条!上面写着珍珠荷花莉莉秋霞阿香之类的名字,显然是从墙上那本泳装清凉美女月历所撕下。校花口沫横飞,纸条飞散了满地。“我又没当过护士,我不会做这些”
“你不是今年毕业?”
“对啊!”陶儿一谈到自己的职业就自动抬头挺胸。“我们报社是名气最响亮的三大报之”
“很好,那你识字。随便把这些纸条排个顺序,不然那些泼辣的女人会打架”校花这句话才真的换来不少粉拳。
“可是我要找医生”陶儿的心根本没在他的话上。
厕所门应声而开,扬波很潇洒自若地走出来。陶儿脸上的表情丕变,百分之百甘心乐意、心花怒放!“医生!就只有这件小事需要我帮忙吗?我马上开始工作!”
未免也“偏心”得太明显!校花还是不免牙齿冒酸地再度向厕所报到,不忘丢一句:“我也要挂号!排第三个!我牙痛,香港脚也犯了,今天有空档,正好看病。”
“你的病就算看了也药石罔效吧?”陶儿快嘴快语。“不要占用大家的时间了,把你排到最后。”她挨到杨波身边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这样对不对?”
好不容易折腾了两小时才把整个诊所烘腾腾的病人都打发走了,最后轮到校花看病时,楼下却来了个“迎春阁”的王大妈说要阿sir去帮忙铺屋顶,否则破砖瓦掉下来马上砸死人。校花正脚痒牙疼得难过,可是人民保姆爱民助民第一优先,再说要是出了人命,也是由他这驻街警察扛全责,只好苦着脸乖乖去了。
“干警察连铺屋顶这种杂工也得做啊?”陶儿无限怜悯同情。“花街的人连水泥工钱都可以省下来,太厉害。”
“警员模范、警察之光!你懂不懂?”校花从楼梯间喊上来。
陶儿自顾自地笑起来。扬波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不止铺屋顶,连申请地下水道铁盖、救火、送大肚婆上医院、修热水器、免费接第四台天线、联络环保署处理野狗野猫尸体他没有一项没做过。”
“那你呢?你一定也很能干!”陶儿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关切地俯身察看。“你今天的脸色好差,跟上次完全一判若两人,你生病了吗?”
扬波衰疲的眼皮好不容易撑开一道小缝。这样泻半天下来,他已经精神耗弱,大概得补上几天才回得来。“我们见过?”事实上他还以为这个小丫头是校花从哪找来的临时工读生。他都快拉虚拉疲了,天知道他今天看病时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又一个患部,谁跟谁的脸蛋根本都串连不到一块!他看他该上医院去吊三天点滴了。
陶儿却是失望极了!她对他念念不忘,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找了来,而他竟然不记得她!几天前他才温柔有礼地跟她谈过话呢!否则他以为她没事那么勤快地帮他做工所为何来?
“我是陶儿啊!你前几天救了我,你不可能这么健忘。”她叉腰嚷到他耳朵边。嚷是嚷,依然舍不得对他凶,温温柔柔。
噢!是了。难怪他觉得这个小娃娃很眼熟。他一定不只肚子出问题,还有老年痴呆提早罹患的倾向,否则不可能对小号美女不起一点反应。“原谅我处在非常时期,昨天有人设毒筵谋害我,我打从昨几个半夜泻到现在,去掉半条命,否则不可能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不过说真的,”扬波强打精神,稍稍运气调息后果然马上奏效“你比那天晚上漂亮多多,所以我认不出你是有原因的。”
是哦!他拐弯抹角的赞美逗得她心花朵朵开!当然了,那晚她是微服出巡作采访,说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衬衫牛仔裤外带一顶鸭舌帽,加上她直直板板的身材,不仔细看还会被误认成男生。她也是有意扮作寻芳容鱼目混珠做良好伪装掩护。今天她特地穿了最流行的薄纱夏装。施淡妆,存心叫他惊艳,谁晓得反应岂止平平?根本是完全没有!腹泻对一个人的心智影响真有这么大吗?
扬波对她好意帮他倒的茶表示感谢。“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真的得内伤了?”
陶儿在来之前是编好了几十个借口,真的假的都有。假称受伤要看病当然是最方便的一个,直到看到孟扬波诊所的花柳科海报,叫她这句称病怎么也出不了口!说实话,刚找上这地方,她还怀疑是路边那个有口臭的老头子随意诳她,牧童遥指杏花村,乱找一幢房子充数!直到看到校花才像看到地标,晓得就是这儿了没错,只是她心中不免失望——没有少女不编织美梦的——怎料得到陶儿日思夜想的潇洒情圣会和暧昧的花柳扯在一块儿!还蜷窝在这么幢破旧古烂的小楼房上!尽管残酷的真相把她的梦想打了七折又八扣,能够重新见到她相思美梦中的最佳男主角,还是够她开心的。
适应力!适应力!主编一直这样对他们这群新进菜鸟耳提面命——要积极投入社会,热烈拥抱光明与黑暗面,今朝不能适应社会脉动与真相,明日就被它淘汰。最高原则:能屈能伸!
适应就适应吧!看习惯了破烂诊所,也不再多嫌它不称头;人说人鲍鱼之肆之久而不闻其臭,两个小时就足以麻痹与同化她的嗅觉。看!她现在连对一屋子熏人怪味都毫无所觉了。
“没事呀!来探望共同患难的老友,试试看你们忘记我了没。”陶儿从玻璃杯口偷瞄扬波;隔着桌子的距离,他的脸在玻璃的折射下放大了,眼睛斜了一边。她看着偷偷笑起来,发现斜眼的他还是颇帅。
颇帅的意思就是——比起那个早衰又没人缘的校花老头,扬波可就显得帅得太过分啦!
“算你好本事,竟然找得到这地方。”扬波在吞了一堆维他命丸和独家汉药秘方后,精神回益不少,连说话都多了三分劲道,比较像原来的他了。
“我逢人就问哪!你在这儿很有名?剑?懈雠?乃的阌懈龉?贤夂牛阂缴?踝印b?屎夏愕摹!碧斩你种e畔掳停?琶运频乜醋潘你br/>
“你找我有事?”他学她,盯回去。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其实她本来还真没事,不过现在倒的确“有事”了。因缘凑巧,这个想法还是三秒钟前冒上她脑子的。“你要找事,我就说给你听。你诊所正欠人手对不?我来上班好了,当你的职员。”
扬波以为她在说笑“要不要给你永久看病免费优待?”
“我是说真的。”
“你不可能当真吧?你这大胆小记者的位子不是待得好好?到我们这种没名没分的地方来岂不委屈?”
“有助于我增进人生体验啊!再说有护士身分作掩护,更方便我渗透花街百巷,待我在这里潜伏个三个月,写出来的报导准让我一炮而红!第一手内幕!况且有你们这两部花街的活历史做参考,嘿!你不认为这样一举数得,对你更是好处多多?”
扬波一口否决了她。“不行。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娇嫩的小女生待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