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杰帕德面色冷凝。
穹坚决摇头:“不能。”
杰帕德绝望闭眼,做了两个深呼吸,说:“那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需要……”
“不行。”穹打断道,“上次就让你用这个理由逃过去了,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杰帕德原本放身侧的手握成了拳,紧张的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这种事情杰帕德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归根结底是不是有点、有点……
“你去问问。”穹说,“你去问问谁家情侣不上床不做…唔!唔唔!”
杰帕德一下捂住了穹的嘴,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身后的铁卫,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小的松了口气,然后把捂着穹的手掌放开,竖着一根手指紧紧贴住他的嘴唇。
“穹!不要在这种地方说……”杰帕德羞愧无比,“……你不是还要比赛吗?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我晚点时候会去歌德宾馆找你的。”
穹眨眨眼睛,确认说:“真的?”
杰帕德点点头,重复:“真的。”
“那拉钩,撒谎的舌头全冻烂!”
“嗯。”杰帕德点头,小幅度搓了搓自己的耳朵,“……那我要先去忙了,如果中途遇到麻烦尽管联系我。”
穹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脸。
杰帕德早习惯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无奈的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在他的脸上飞快亲了一口,手还恋恋不舍的,不愿意离开他的脑袋顶。
中间这一小块热乎乎的,像里面存的东西太多导致cpu烧了一样。
晚间下城区的比赛很热闹,因为赛事很大,所以上城区也安了块屏幕做转播。杰帕德在经过的时候微微驻足了片刻,跟同事一起看了会儿。
这时候正好播到选手介绍镜头,穹从人群后面被镜头锁定,在万众瞩目中走上台。主角气息相当浓重,还有点中二。
“头儿,以前没发现,这么怼脸一拍,我发现你男朋友长的还挺帅!”
杰帕德清清嗓子,有点不适应自己这人尽皆知的地下情,但还是说了个:“嗯。”
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帅还能打。
等到被鼎沸的人声拖拽出自己的世界,杰帕德回过神,才发现周围早已经站满了人。他们也在这儿站了很久了。穹已经打完半决赛、去找决赛对局的冠军候选人了。
横竖大危机已经解除,杰帕德没再急着去做些什么,而是安安心心留了下来,想要把决赛看完。这时候赶到下城区不太现实,他准备等比赛结束再马上过去接穹。
顺便,他还要想办法研究一点生理知识。之前偶尔看到过一点,说是如果不注意的话,承受方会受伤或者不舒服。这个理念根深蒂固扎在杰帕德心里,导致他一直认为,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做。
但是穹在一个月前,神秘兮兮的来找他,在手机上点开智库,给他看了一点点纸上知识,然后说:
“我们试一试吧。”
杰帕德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咳嗽两声。在冰天雪地中扇了扇自己红透的脸和脖子。
啊,怎么不杀了他呢,朋友。
对一个哪怕恋爱好久好久,也才敢亲亲嘴角的人来说,这要求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整场比赛杰帕德都没看下去,等他再一次被轰动的叫好声喊回神,比赛结束了。屏幕定格在穹的大脸上。
“我靠!爆帅!”
“博物馆时期就入股了打败99%粉丝……”
“无名客你们怎么吃这么好!”
“啊啊,这人好像是杰帕德长官的男朋友!上次我看见他俩偷偷亲嘴了!”
“噗——不是吧!我只见过他们牵手!”
杰帕德有点听不下去了,他跟同事打了个招呼,装隐身离开了人群。
穹不是什么很高调很浮夸的人,杰帕德也不是。但是禁不住他们两个实在抓人眼球,所以低调也低调不到哪儿去。
杰帕德是知道自己这恋爱人尽皆知,但是没想到人尽皆知到这个地步!
到下城区时候庆功典礼还没结束,杰帕德挑了个高高的位置,视野很好,正好可以看到穹接过了冠军奖牌,然后径直走向了——额,一个角落的箱子?
这次居然不是垃圾桶了。杰帕德心里微微感到欣慰。挺好的,他之前一度以为穹只爱贝洛伯格的垃圾桶。但后来穹告诉他,自己像喜欢垃圾桶一样喜欢着他。
杰帕德知道,这程度的话,差不多就是穹在跟他求婚了。
原本抱着箱子的人突然像感应到了什么,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杰帕德有些意外,手足无措的冲穹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看到穹猛地从原地蹦了起来,三两下进入了视野盲区。接着又从二楼的人群里,挤出一条路,向着他这边跑来。
杰帕德张开双臂,把穹的冲撞拦在了自己的怀里。
穹抱着杰帕德脖子猛猛跳了两下,“看见了吗!夺冠了!”
“看到了,所以我马上就赶了过来。”
杰帕德单手搂着穹的腰,把他用力过猛的几个动作都轻易化解掉了,另一只手的手法跟撸猫似的,在穹的后脑勺和脸上轻轻抚摸。
“哟!”希露瓦说,“谈着呢?”
穹一看是熟人,不用在意,抱得更紧了,“嘿嘿”直笑。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希露瓦淡定道,“但是稍后摄影师会来合影留念,你们如果不在意的话,请继续。”
杰帕德要脸,把手松开了。
穹的脸要的有点多,厚厚两三层。不撒手,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说:“拍吧拍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杰帕德轻轻按了一把穹的侧腰,“正巧我想起有件事忘记做,你先忙,我马上就回来。”
“啊。”穹不满意,但还是松口了,“好吧,能在刚比完赛的时候就看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你去吧去吧。”
杰帕德黏黏糊糊的勾了勾穹的手指,然后扭过来跟自己亲姐道别。希露瓦摆摆手,根本不理他,站在了穹旁边,贴的特别特别近。
他要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杰帕德给自己做了做心里斗争,走近了一家没标牌匾的自动贩货机店。虽然他不知道这店什么时候开在贝洛伯格的,但是他很感激店老板,让他免于社死。
杰帕德挑挑拣拣半天才扫了码,一个小盒子在机器里推下来。他迅速弯腰捡起来藏进了口袋里。然后淡定自如的回到了现场。
拍摄还没结束,穹站在人群里接受采访,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特别特别吸引他。
穹的目光已经发现了杰帕德,不甚明显的把目光也挪到杰帕德身上,冲他眨眨眼睛。
“在此也特别感谢杰帕德长官!”
原本准备念下一条观众留言的记者一愣。
不是,谁问你了?
记者看了看观众留言:“这届冠军长的也很帅,请问感情状况怎么样?”
穹毫无犹豫:“恋爱中。问出这个问题的一定不是贝洛伯格本地人,本地人都知道我在和谁谈恋爱。”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意味相当明确的调侃嘘声,间歇性响起几个尖锐爆鸣。
“脸红了吧!是脸红了吧!”
“知道哦!是、杰帕德长官——”
“对咯!!”
杰帕德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勇猛开拓者大胆示完爱后变身鹌鹑,走在路上一步一撞杰帕德。
“你……生气了吗?”穹问。
杰帕德很意外的低头,看向身边的人,“为什么生气?”
“就是、唉呀,我好像有点高调了……”穹挠挠后脑勺,“会对你造成困扰吧?”
杰帕德没说话,把脸扭到一边,抓住穹的手握到掌心里,在那手指尖上轻轻挠了挠。
“完全不会。”杰帕德说,“我很开心你能对外宣称我们的关系。”
“那就好。”穹松口气,“我还以为今晚的活动又要泡汤了。”
杰帕德瞬间明白了这活动指的是什么,又手脚僵硬起来,“嗯、嗯。”
“这个给你。”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杰帕德,“我随便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杰帕德以为是礼物,就接了过来,很开心的说:“谢谢。”
穹心虚低头,吹了两声口哨歌。
不明所以的杰帕德就去拆那个盒子。盒子封面上什么也没写,就是个很普通的镭射纸壳做的,手掌大小,外面裹着一层透明包装纸。
不知道穹会给他送什么礼物。杰帕德有点紧张,又有点小欣喜。动作很麻利的打开了盒子上面的卡扣。
穹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冰天雪地中,夜风阵阵。
杰帕德手中的六连小袋,在二人复杂的眼光中,随风飘动。
小袋上倒是写了说明。但是这方块的包装,加上一个圈的手感。杰帕德根本不用细看上面的字。
他飞快把六个连袋折叠起来,手忙脚乱塞回了口袋里。
“……”杰帕德深吸一口气,“我收回那句谢谢。”
穹忍着笑:“不客气,噗。”
二人一路回到宾馆没什么人,时间太晚了,熬不住的早就睡了,熬得住的还在比赛现场拿着小硬币到处打游戏。
节省了杰帕德羞愧的时间。羞愧归羞愧,穹大大方方承认和他谈恋爱这个事,真的很让他兴奋。他一直有点没安全感,穹偶尔的直球很让他有种稳稳的幸福。
进了房间,穹先检查了一下隔音,然后拿起浴巾走近了浴室,进去前还不忘调戏自己那纯情对象两句:“一起吗?还是你留在这里先看看攻略?”
杰帕德说:“一起吧。”
“?”穹说,“啊?”
杰帕德已经解下了身上的铠甲,慢慢悠悠整理着衬衣扣子,重复道:“一起。”
厚重铠甲的落地声很沉闷,听在穹的耳朵里就像是什么审判之音一样。
穹紧张的后退一小步,死鸭子嘴硬:“行、行啊,来嘛。”
杰帕德没说什么,动作很明确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个六连袋,慢悠悠撕了一个下来。赤着脚走过去,把穹推进浴室,然后关上了门。
贝洛伯格的热水供应系统,比其他任何一个星球的都要先进不少。杰帕德是本地人,拧温度拧的很准。
淋浴兜头下来,水温刚刚好。
穹被淋了个正着,而后还没等他摸一把脸,就被杰帕德轻轻推了一把,后背贴在了瓷砖墙上。
杰帕德的衣服湿透了,衬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几个很漂亮的起伏曲线。上面的、下面的、前面的、后面的,跟平时被铠甲包裹的状态判若两人。
穹紧张的不行,轻微在杰帕德的桎梏里挣扎了一下,“衣服还没脱……”
“嗯。”杰帕德也紧张的应了一声,而后轻轻咬住了穹的耳垂,“不管它。”
铁卫戍卫官的手平时用来替民众挡钢板,也用来持盾牌,以及攮铁皮机器人。说起来都是些硬邦邦的力气活,并不适合在爱人身上开拓、抚摸。
他的手掌心里有层厚茧,带着非常宽厚的力量。
穹轻轻咬着杰帕德的肩头,身体微微颤抖,“嗯、嗯,不行……”
但在穹性器上撸动的手并没停下来,甚至加重了力气,两指捏着他的龟头,指尖在那小眼上抠了两下。
至于怎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杰帕德顾不上也不想问。他另只手掀开了穹的上衣,用大拇指揉着一边乳粒,轻轻按着拨弄了两下,又弯着腰用嘴去舔。
穹敏感的抖了两下,想躲开,但是被杰帕德摁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低咛两声:“嗯、哈、好痒……”
“舒服?”杰帕德含糊不清地问,“两处都很硬。”
穹攀着杰帕德的小臂,乳尖在湿热的口腔里裹着,又麻又痒。下身也重重在杰帕德手心里抖了抖,他忍不住自己挺动了两下。
“想射?”
“嗯、嗯…啊——”
杰帕德手腕灵活,圈着那根敏感的性器猛地撸了几下,余下的手指时不时蹭着下面两个囊袋。穹一个处哪经得住这么搞,很快射在了杰帕德手心里。
杰帕德按了按他僵硬的腰,暂且放过了他的乳头,抬头在他的嘴唇上浅尝辄止的吻了两下。
穹大口喘着气,脑袋发晕,身上的肌肤泛着点粉,十分诱人。杰帕德看的很心动,粗粗喘了两下就衔住了穹的嘴唇。
穹被亲的更迷糊,有点腿软似的往下滑,被杰帕德卡着侧腰固定住。下半身早就硬挺怒张的性器也抵在了穹的小腹,一下一下蹭着舒缓。
穹缓过来一点,手就开始不老实,摸着杰帕德鼓囊的前胸,轻轻抓了抓。
杰帕德很轻易的把他的手腕捏住,挪到了下面握住,离开了他的嘴唇。
“帮我摸两下。”
在此之前两人从来没有过这么坦诚的相对,穹也是的思绪在她的引导下也逐渐梳理出清晰的轨迹。
眼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心慢慢浮现出一个漩涡,四周的消毒水和香水味道逐渐远去。
刃感到自己轻飘飘的身体终于脚踏实地,他睁开了眼,看到自己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巧的刻刀。
桌台上亮着一豆烛盏,桌旁就是一扇雕花的木制窗扉。有几枝开的正盛的玉兰花沉甸甸坠在外头,合着浓湿的夜色正开的沉静悠然。
刃回过神来低下头。
哦,明日里好友出征,自己今夜要给他将这最后一点刀柄锻好,好叫他有个趁手武器用着。而现下手里这把阵刀已差不多完工了,只是好友提过个任性要求——他想要刀把上雕个团雀,说那是自己的守护神。
于是这会儿的自己应是要将刀把留白处再雕琢一番的。
思及此,刃抵住额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头脑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垂着头去专心致志的雕刻手底下那一枚精巧摆件。
忽而风吹入室,桌上摆着的几张图纸簌簌作响,刃拿着镇纸压实,又站起身伸手关窗,将这突如其来的春日凉风拒之门外。他感觉周身发冷,原以为是因二月天的更深露重而致,所以并未多想,回身披了件外套,又回到了桌案前。
因此也未能注意到,在他回过神之时,墙上挂着的那副泛舟图的表层,隐约散发出了诡异的金色微光。
也未能看见,那图画中逐渐有一少年现形,脚步轻巧的跟在他的身后,待他坐下投入工作后,静悄悄地立住,看着他手指翻飞间雕刻生雀。
看了许久,身后的少年像是逐渐没有耐心了一般,从嘴里吹了口气出去,熄灭了灯烛。
周身陷入黑暗,刃只得先行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去桌上摸索,想把灯再次点亮。然而他的工作台平时用的极多,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找起某一样来实在是困难,只得慢慢地根据手上物事的形状去分辨自己拿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没来得及喝完,已凉掉的半杯茶;
这是方才画图纸随手搁在桌上的笔;
这是一只手……一只手?
惊悚感自刃的尾椎处炸开,他汗毛倒立,下意识又摸了两下,确认是不是摸错了。而此时,对面的位置有个虚无缥缈的叹息声响起:
“唉……摸一下还不够,好摸吗?”
刃飞快缩手,谁知对面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更快,一把抓住了他,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刃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惊吓之间,另一只手摸索着,握上了刚打好的阵刀刀柄,而就在他挥动手臂前,烛火又亮起了,屋子也恢复了光明。
先前那捉着自己的手也不见了,方才发生的一些都如同刃做的一个梦。而现在看来,梦似乎是醒了。
“听我说——”
“你现在可以醒来了。”
刃猛地睁开了眼,飞快坐起身,而后急促的喘息了一阵。面前的女人在等他把这口气喘匀,并不着急的站在那里,微笑着看他。
过了许久,刃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嗓音沙哑地说道:“……抱歉,卡芙卡。”
卡芙卡毫不在意的摊手:“没关系,这原本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言归正传,你是说你从两个月前就一直在做这个相同的梦?”
刃点头,抓紧自己胸口那两颗扣子,组织着语言,艰难道:“严格来说,是从记事起就一直会做,但从两个月前,我搬了一次家之后,这梦更频繁了。”
有时他甚至能闻见鼻端若有似无的玉兰花味,和那双手上浅淡的墨汁味道。
“来找我是正确的选择。”卡芙卡说,“我从你的梦境里感受到了微弱的力量,他如你所想,确实是个鬼魂。”
“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卡芙卡说,“所以我需要你和他见一面,让他说出自己的诉求,并且告诉我,这样我才可以帮你。”
“可是我……”刃紧紧皱着眉,“我除了那些,根本梦不到别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好办。”卡芙卡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个长方形的木制品,“把这个带着,如果他再次来到你的梦里,你可以把他留下。如果他有意伤你,这个东西也足够你撑到我赶过去了。”
刃把那木条接过来,道了声谢,仔细收到了身上。
与卡芙卡道别后,刃回到了家里。罗浮这地方寸土寸金,因此房子么地方并不大,只有两室一厅,地方虽然偏远,但是胜在便宜。这也是为什么刃明显感到自己撞鬼了也不愿意搬的原因,他的工作特殊,基本没什么积蓄,能买个自己的房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单纯只是做梦的话,刃觉得还能接受,但是他每每做完那个梦醒来,都会感到自己精神状态极差,很影响工作,有一个客户的货他已经拖了两周了,他没办法,只好去看了心理医生。
。”
穹的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不要离我这么近。”
穹委屈的从他身上站起来,撇着嘴,“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
刃一个头两个大:“以前的我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穹说:“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你。”
“算了。”刃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跟你一个鬼讲什么道理。”
刚才刃和卡芙卡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卡芙卡给出的建议是:如果他没有恶意,可以试着循序渐进,对于抵触转世的鬼魂,需要用时间来解开他的心结。
刃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卡芙卡说,有,她可以帮忙联系朋友,找到一个叫十王司的组织,把他强行带走,不过到了那里的鬼魂下场都不太好,轻则枯守百年直到意识散去化为草木,重则直接魂飞魄散。
于是刃就迟疑了,他觉得穹倒也罪不至此。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招魂的木条挂在穹的身上,不仅仅是为了让穹时刻现形,也是为了给他添一层禁锢,以免他暴起伤人。
今夜的刃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他脑袋一挨着枕头马上困意袭来,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临睡前他把穹安置在了自己的工作间,那有张单人的折叠床,平时熬夜的时候打盹用的,虽然不知道鬼魂需不需要睡觉,但是刃还是给穹又加了一层新的被褥。
现在已经入秋了,气温很低。半夜里的刃迷迷糊糊间感觉冷的厉害,无意识地把被子裹紧,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穹原本躺在刃的身侧闭眼假寐,被刃这下意识动作惊的睁开了眼,看了片刻后又眷恋十分的用指尖去摩挲刃的侧脸。从他的眉眼缓缓移到嘴唇,又凑头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悄声说了句抱歉。
穹今天撒谎了,他其实从没忘记过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
他记得应星从前把他抱在怀里认字;也记得应星用炙热的嘴唇亲吻他的手腕;记得应星用超出常人的天赋被同族称为“百冶大人”;也记得应星死时轻轻抚摸他的侧脸,对他说“原谅我”。
那些往事在穹沉沉的睡梦里循环往复,他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了多久,或许有百年,或许有千年,直到有一天刃推开了门。
穹把脑袋放到了离刃更近的地方,与他抵额而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有一束照在了刃的脸上,把他从沉静舒服的睡梦里晃醒。他不适的转了个身,想继续睡,鼻尖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肌肤触感,他猛地清醒过来。
穹打了个哈欠,像是被他吵醒了,懒洋洋看了片刻,然后顺着刃怀里的缝隙钻了进去,八爪鱼似的缠住了他,脑袋还在他胸前蹭了蹭。
“睡得好吗?”穹问。
挺好的,如果你不这么吓人的话。刃心想,“不是给你准备了床铺吗?”
“自己睡不舒服。”穹说,“我想和你一起,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在那里,我害怕。”
刃说:“你一个鬼怕什么?”我都没怕。
“就是害怕。”穹撒娇似的抱得更紧,“我胆子很小,我怕黑。”
刃原本想把穹直接从身上薅下来,但早晨的某些生理反应让他感觉很尴尬,动作幅度并不敢很大,穹的腿就搭在那上面一点点,但凡自己动一下,穹就能察觉到。
于是刃选择忍气吞声,无不残忍的提醒道:“昨天说过了,不要离我这么近。”
穹慢吞吞的哦了一声,从刃的被窝里退了出去。看着刃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洗漱,接着给自己做了个早餐吃。
还举着盘子问他:“你用吃饭吗?”
穹摇摇头,他只吃香火。
于是刃就自己吃,吃完了刷好盘子放回去,走进了工作间。他昨天睡的很好,没再做梦,现在精神状态非常饱满,决定把手头的活赶一赶。这个活干完,他拿到报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在这段休息时间里,他刚好可以和卡芙卡联系着,把穹和他的前身事搞清楚,好查明白穹为什么久久逗留人世。
穹乖乖的坐在桌角,低头看着刃研究图纸,时不时拿着手边的材料比划一通。这样子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不过应星那时多是造些机甲兵刃,用以打仗,现下的刃则是常做些看起来杀伤力不太强的道具模型。
穹看了看窗外,外面燕雀啁啾,一派平和。现在应该早是和平年代了,真好,不会再有人因战争与至亲至爱分离了。
刃工作起来的样子极为投入,戴着副轻便的金丝框眼镜,额前的碎发用一个笔帽随意别着,嘴唇紧紧抿成缝,像是图纸出了问题,用指节托着眼镜框,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看着他半天不动作,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不,没有困难。”刃摇头,但眉头还没舒展开,“这个客户,要我给已经做好的刀把上雕个团雀。”
“啊。”穹真情实感,“那挺讨厌的。”
从前应星有位好友,是个算无遗策的勇猛大将军,但为人十分的不稳重,不稳重到穹曾经一度觉得罗浮完了。但应星很信任他,给他打了把长近三米的阵刀,十分威武且凶悍,刀把上还有只精巧可爱的鸟,是当时应星边骂边给他雕出来焊上去的。
穹说:“那你跟我骂两句吧,别一气之下又不接单了,你还要还房贷车贷,还要吃饭啊!”
“不会。”刃叹气,“他给的太多了,我有点骂不出口。”
穹表示理解,上个月交房贷的时候,刃看着余额两位数的银行卡,点开了一个裸贷平台界面看了三次,急的穹在旁边团团转,最后还是这位客户交的定金拯救了刃的清白。
想通了的刃觉得这活没那么难干了,就转身去后面的储物箱里翻找,他记得他之前留了块质量很不错的材料,可以用得上。
翻着翻着,他突然疑惑地“嗯?”了一声。穹凑上去看,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副合起来的画卷,用装裱上去的绳子紧紧系着。
“这是我以前的容身处。”穹说,“怎么会在这里?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刃也奇怪:“这画在我的老家放了许久,怎么被我带来了。”
“应星死前,我一直住在里面。”穹轻声说,“他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幅画了,一直沉睡在黑暗里。”
“这算是你的容器?”
“也许。”穹说,“这画一直被应星收着,现在又在你手里,你总该相信我了。”
刃把画卷随手放在了一旁,从储物箱的深处拿起了自己需要的那块材料,不自然的说:“我没有不信你。”
刃的手很灵巧,刻刀在他手里像是被驯服过一样,每道痕迹都轨迹明晰,那块灰扑扑的材料逐渐变成了一只初见雏形的胖乎乎的小麻雀,十分憨态可掬。他在做好的道具上比划了一下,又调整一番大小,继续雕琢出了眼睛、尖喙、羽毛的纹路。而后捧在手心里转圈看了看,还伸到穹的面前。
“怎么样?”刃问,“厉不厉害。”
穹配合道:“栩栩如生!百冶大人好强!”
刃咂摸了一下这称呼,觉得有趣:“百冶?是应星的名号?”
他是彻头彻尾的工科生,历史读的不行,没听过这种奇怪的名头,自然不了解罗浮古时候那些复杂官衔,不过也曾经想过,自己要是生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估计比起当官,他会更喜欢当个手艺人,贫穷且自由。
“你接受这身份还挺快的嘛。”穹说,“我原本以为你会纠结个几天。”
刃道:“纠结有用吗,我死不承认我是应星你就不会缠着我了?”
穹摇摇头,诚实道:“那我还是会缠着你,直到你认命。”
刃觉得他说了通废话,当下不在做理会,继续手头工作。
一天枯坐之下,这单子完成的很快,刃组装好后问客户要了个地址,约了个送货时间——他这东西有点超重而且超大了,快递鸟运不了,只能他人肉开车去。最后敲定了个周六,刃仔仔细细把道具缠好装箱,掏出手机看外卖,决定收了尾款就吃点好的。
穹就也探头来看,凑的很近。
刃把穹的脑袋推开,警告般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给自己点了顿火锅外卖,顺手又买了几把香和供品。下完单从材料堆里翻出块小板,刻了几个字上去,刻好展示给穹看。
深色的小木牌上书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穹之灵位。
……还挺复古。穹想。
最后这个简陋的灵位被刃摆在了工作间对面的茶几上,又找了个很久不用的易拉罐,从中间裁开,铲了点花盆里的土,叼着烟扭头问道:“将就点,行不行?”
穹:…?你讲究点行不行。
一根烟吸完,刃才从阳台走进来,端端正正把灌满土的易拉罐往灵位前一摆,面带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
外卖到了之后,他取了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燃,往易拉罐里一插,又摆上刚买的供品,看向穹,用眼神询问“怎么样,哥对你好不好”。
穹有点无语,从上面拿了个苹果啃着吃,含糊道:“挺好,挺甜。”
于是一人一鬼在客厅坐着,一个低着头吃火锅,一个抬着头啃水果,和谐的不行。
跟两口子过日子似的。穹心想。
转眼到周六,刃感受了下外面天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口罩帽子围巾一样不落,咯吱窝夹着道具箱准备出门,走前特意嘱咐穹,有人敲门千万别搭话,别开门。
穹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乖乖点头,又说:“那我等你回来。”
之前穹想跟着一起去,但怎么也找不到门,刃站在门外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他根本看不到刃的影子,也听不见刃说话,急的在原地团团转,像个没头苍蝇一样。
于是刃询问了一下卡芙卡,对方说地缚灵会有这种情况,不能离开本源地。于是刃就回到了门内。
穹看到刃又突然在自己面前出现,眼眶红红的扑到他怀里来,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他也没忍心再把人推开,而是抱着安慰了一会,和他商量着让他在家里等,自己很快回来。
刃走在去车库的路上又想起这茬,想着自己买这小区居然还是个遗址,或者坟头。怪不得便宜,现在开发商真是黑心。
客户地址挺远的,跟他这郊区不同,在很热闹的市中心,小区环境很好,绿化做的到位,保安素质也高,见了非本小区业主的车就客客气气把他拦下来,给他报的那个名字打电话。
客户名字挺顺口,叫景元。听着电话里面那个客气的道谢声,刃真心觉得自己这单接的不亏,以后这种人好钱多事少的客户,多来点,不就是个团雀吗,就冲这态度,让他雕个狮子他都愿意。
进不去小区,刃就在小区对面路边停了车,杵在车门上低头点了根烟,抽了半支不到,看见小区门口出来个男的,一头白毛,非常眼熟,有点像前几天那个亚比庸医。
亚比庸医先是四下里看了看,接着把眼神定在他身上,走了过来,还语气轻快道:“呦。”
“怎么是你。”刃说。
“怎么不能是我?”景元说,“拿来吧,我的东西。”
刃就把箱子给他,看着他蹲下来验了验货。
“不错不错。”景元说,“这钱花的好值,下次给我雕个狮子吧,会动的,行不行?”
刃一口烟呛在嗓子眼,咳嗽着没搭茬。
景元把箱子合起来,懒洋洋的抬眼瞅他,眼角坠着颗泪痣,显得整个人的笑容都很诡异,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一股不像正经人的气质。
“碰上东西了吧。”景元说,“上回跟你说你还不信。”
刃沉默片刻问:“你懂这个?”
景元谦虚道:“略知一二吧。”
“他本人什么也不记得,这你也行?”
“试试看吧。”景元笑道,“万一我比较合他眼缘,一劝就走了呢。”
刃没说话。
“就像你似的,挺合我眼缘的。”景元说,“所以我愿意帮你这个忙。”
“不是为了会动的狮子?”
“哈哈哈哈哈,这都被你猜中了啊。”
景元把道具箱子搬到门卫,又掏出包烟递给保安,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走了回来,从善如流的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
对着生人,刃不太爱说话,但景元挺健谈的,一路问了不少穹的信息,说到百冶这个名号,景元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你是应星的转世。”
“你知道他?”刃问。
景元道:“百兵之主,绝世巧匠,这谁不知道?”
刃没做声。
“也挺合理。”景元说,“你居然干了两辈子手艺人,厉害。”
刃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一踩刹车:“到了。”
电梯里,刃有点不放心,因为景元看着实在不靠谱,就没忍住叮嘱道:“他不坏,胆子很小,你不要吓他。”
“这说的哪里话。”景元笑,“我驱邪主打一个柔性劝导,更别说这种恋爱脑了。”
刃没回应,心里很认可,觉得景元可算是说了句人话。
这小子可不就是个恋爱脑吗。
开锁,回家。
刃给景元拿了双拖鞋,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没看见鬼影,扬声道:“我回来了。”
从卧室里远远传来个应声,由远及近的。一个快成虚影的矫健身姿从里面闪出来,往刃怀里一撞。
景元反手把门带上:“嚯。”养了个什么,炮弹小鬼?
听见陌生人声,穹警觉地从刃怀里抬起头,退后了两步。
面前人肩宽腿长的,长得帅,笑的也和善。
“小朋友,你好呀。”
穹觉得景元不像坏人,就点点头:“你好。”
俩人那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往客厅去了,景元跟到自己家一样老神在在坐在了榻榻米上,整个人都陷在垫子里,别提多自在了。穹就在他面前蹲着,老老实实回答了几个问题。
刃面色不虞,往门口一杵,听他俩聊天。
景元这人很会聊天,三两句就把穹的防备心卸了,也不一股脑只问,偶尔说两句自己身边的趣事,把穹逗的嘎嘎乐。接着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往刃身上一转,夸起他手艺好,跟古时候那个百冶应星相比不遑多让。
穹一听这就来劲了,说到应星从前锻造的武器,流传至今的机甲造物,还有书本上那些不着边际的生平。
景元一边“嗯嗯”应和着,就着他刚才话锋问道:“丰饶之力?还能长生不老啊,这么神奇。”
穹的眼神闪烁几下,把脑袋偏向一边,不再多说了。
见他这样子,景元也不追问,转而道:“他上辈子脾气也这么差?还记得些吗?”
穹摇头:“不差,对我很好,我就只记得这些啦。”
“原来如此。”景元笑笑,“那你们很恩爱啊,你很想和他继续在一起?”
穹低着头,没说话,默认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一只手轻柔的揉了两下。
“好孩子。”景元说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怜事。”
这话语太过怜惜,穹的手指不自觉抓紧了自己宽松的运动裤,喉头略带几分哽咽,说一句停一句,很是艰难:“我不可怜,他是,爱我的,我就不可怜。”
见问不出更多,景元就安慰了一番,站起身走到门口,向穹道了声再见,又看了一眼刃。
刃紧随其后,关上门,带着景元去了一处露天阳台,自己点了根烟,又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景元接了过来,吸了一口。
“他告诉你他不记得许多事情?”
刃点头,“他说他睡了很久。”
景元轻笑了下:“会撒谎的小朋友,我看他记得很清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为什么……”
“他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想和应星,也就是你,一直在一起。”
刃沉思片刻,深深吸了口烟:“我还没活够……我才三十五,车贷房贷还没还完。”
景元眼神奇怪:“他也没想让你死啊,不然早趁你看不见他的时候把你结果了,这小孩至少游荡了八百年,弄死个你还是很轻松的。”
刃没说话。
“你要是心里不好受的话,就试着找找过去的故事吧。”景元宽慰的拍拍刃的肩膀,“还有,别忘了会动的狮子,哥。”
谁你哥。刃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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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景元,刃回了家。穹还在脚踏上坐着,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可怜极了,听见门响也没动作,只低着头背对着门口。
刃就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问道:“吓到你了?”
穹摇摇头,眼圈红彤彤一片,一看就是刚哭过,他吸了吸鼻子,嘴一撇,表情十足的委屈。
“他说我可怜!”
刃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不像景元似的那么会说话,思来想去只好坐在榻榻米上,冲着穹张开双臂。
这几天穹很老实,被他凶了两次之后就不敢亲近他了,除了今天出门前,和回来后的那两个拥抱。前者是因为安慰,后者则时间太短。
穹呆呆看了一会儿,立马不撇嘴了,一看就知道刚才是装的。动作十分迅速的跳到刃怀里,紧紧搂住了他,手不老实的在那宽厚结实的胸前一通乱摸。
刃警告道:“差不多得了。”
穹就老实了,脸贴在刃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小声问道:“你很烦我吗?”
刃仔细思索了一番,摇摇头,含糊道:“还行吧。”
“那就是有一点烦。”
“不碍事。”
“你以前从来不……”
话到一半,刃伸出两根手指,把穹的嘴合上了。
他不想再听这句话了,给他一种他是十恶不赦大渣男的即视感,他好冤枉,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要被迫承受来自自己前世的沉重情爱,还得好好把这祖宗供起来,给吃给穿的。
“还不够?”刃说,“换成别人看看。”
穹很委屈,“那你为什么还留我在这。”
因为你可怜?因为你看着没坏心眼?刃冷冷说道:“你丑点试试。”
“哦,原来是因为我长得漂亮。”穹不是很满意,但是很知足,“也行,你的眼光我认可了。”
刃又不说话了。
经过这些天相处,穹早习惯了,刃不说话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是正在酝酿一句很损很伤人的话,要不就是觉得他在废话,懒得开口。
这情况明显是上去,与册子粘在一处,收进了书柜。
这好像就是上学那会儿要背的课文的全篇,当时自己嫌长,只背了两段,但也就是这两段让刃最终走了如今的路。他和锻造锤怎么不算三世怨侣呢。刃想。
此间事毕,穹才与应星搭话:“我们在一起多久了,还记得吗?”
应星思索道:“我遇见你时,二十六岁,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了。”
原来最初的他还是工造司一个籍籍无名的学徒,因短生种身份遭人排挤,正跟着师父学艺精进。直到十三岁那年才获得了匠人资格,发了头一笔薪晌,他去金人巷给师父挑礼物,看见了街边小贩放在花瓶里的画卷。
说来也是机缘巧遇,应星那日看中了那盏花瓶,那商贩很会做生意,将瓶里的两幅画做赠品送给了他,一副是山水画,另一幅就是穹栖身的泛舟图。
他将花瓶送给了师父,那两幅画自己带了回来,原本收在箱子深处,一直未曾想起,直到后来他晋升百冶,搬了居所,景元才从他行李中把这两幅画翻出来,然后自作主张给他挂在堂屋。
谁曾想当天晚上就被画中鬼吓了一大跳。
想起这段应星还觉得好笑:“你当时真真把我吓个半死,我正给景元打刀,你却突然吹了我的灯,又把手塞到我面前。”
穹很不服气:“是你非要摸我啊,我只是出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没有在打仗,正在窗边看,你就摸上来,还摸了好几下。”
应星注视着他,并不言语。
他有点不好意思,挠着下巴问道:“那你当时看见我的没理他。
这时的卧室门开了条缝,里面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看了看,接收到刃的眼神,才别别扭扭把门打开。
“嚯。”景元笑,“这位更是重量级。”
穹不自然地捂着脖子走出来。
刃轻轻吐了口气,默默站到了阳台,还贴心的关上门,准备静静独自面对这难熬的时间。
景元向穹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穹就乖乖走上去,但手不肯挪开。
“好啦。”景元道,“不用遮了,都看到啦。”
穹这才把手放下来,梗着脖子摊手道:“超度我吧。”
景元问:“准备好啦?”
穹视死如归点头,“反正睡也睡了!我没有遗憾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景元有点破功,捂着额头笑半天,赞许道:“好好好,不错不错,那我开始了。”
“嗯。”
景元伸手,在穹的眉间轻轻一点,接着很快露出个惊讶表情。
“咦?你身上还真有丰饶之力啊,我原以为就画上沾了点呢。”
穹没懂:“药师,丰饶?关他什么事?”
景元摇头,表示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然后说:“伸手。”
穹一知半解的听从景元的指示,伸出了自己两只手。
景元虚空画了个金色符箓,轻轻贴在了穹的心口处,和双手手心,待到几道金色光芒渗入穹的身体,换为一层绿色重新出现,景元又点了点他的眉心。
紧接着,左手摊平,右手并拢两指,在手心飞快划了个符号,只见他掌心也泛出和先前同样的金色光芒,又轻柔开口,像在哄小孩一样。
“出来干活啦。”
掌心光芒减弱,里面居然出现了个金色小人儿,手上拿着把巨大阵刀,威风凛凛,但是体积实在是小,看起来有点可爱。
那金色小人儿怒目圆瞪,大喝一声:“斩!无赦!”
而后刀风化作金光,向着穹的指尖劈来。
那光芒没碰到穹,只堪堪擦着他指尖而过,恍惚之间,穹好像看到自己的指尖好像有个铁锁一样的东西断裂开来。
这还没完,金色小人儿颐指气使的用阵刀指了指穹的脖颈,示意景元把它托上去,景元照做。而后又是一声威风凛凛的“斩无赦”,紧接着,景元又托着金色小人儿放在了穹的脚边,金色小人儿就着刚才的流程又来一遍。
不过脚下的锁链劈完之后,金色小人儿悠悠漂浮了起来,后撤蓄力一番,重重将阵刀里积攒的金色神力,如同打地机一般挥了出去,在穹的脚边突突了十几下。
穹有点恍惚,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好了。”景元笑眯眯的把手里的金色小人儿收了起来,“神奇不神奇,厉害不厉害?”
穹情不自禁给他鼓掌:“好厉害!”
“那当然啦,这可是我的神君。”景元说。
“啊。”穹结巴道,“怎么那么、那么,我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
景元笑道:“我接手的时候也问过这问题,上一任令使说是因为战争早已平定,如今的罗浮海清河晏了几百年,神君就不愿意那么大张旗鼓了,总之是个好事。”
“对、对。”穹说,“然后呢?我怎么个投胎法?”
景元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柔软几分,情不自禁拍拍他的脑袋,解释道:“你的身上有丰饶之力,如今虽药王不在人间许久,但他的术法是作数的。刚才替你解了锁魂阵,激发了你身体里的丰饶力量,它为你铸成了肉身,你这辈子可以做个普通人了,开心吗?”
“啊?”穹愣了一下,“什么?丰饶赐福?怎么回事?”
“我想想从哪里说起。”景元温柔注视着他,“药师灭亡之时,罗浮的长生种一族就不再繁衍了,最后一批也早在五百年前就彻底消亡。在此之前的长生种族皆是受到了丰饶之力的缘故,你与他们相同,只不过是从鬼变为了普通人。其他的事情,比如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力量,不如,我们去问问阿刃?”
穹还是呆呆地:“他不是不记得前世的事?”
“原本是该半点记忆也无。”景元道,“但我猜想,你的,咳,残存着应星的……咳,然后,咳,他也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穹一知半解,没懂这三个“咳”是什么意思,后知后觉般摘下了自己脖颈上那个招魂木,而后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半天。
并不是景元诓他,他真的不需要聚魂也能现身了。
穹下意识道:“会对你有影响吗?”
“会。”景元严肃点头:“会有很严重的低血糖,必须要每天一杯全糖乳茶。”
穹没觉得他不正经,点点头答应了。
看他这样子,景元更觉得好奇:“偷偷讲一讲,我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欠你的,我怎么总想对你好呢,真奇怪。”
“没有。”穹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特别特别好。”
“是吗。”景元笑了笑,“那就当做是你比较和我眼缘吧。”
在这突如其来的狂喜中,穹没有激动太久,他很快郑重其事的退后些许,向景元鞠了一躬,认真道:“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请一定告诉我,我肯定飞着赶去跑腿,真的谢谢你,景元。”
景元拍掌:“那赶巧了,有件事确实是需要你帮忙!”
穹说:“洗耳恭听。”
“督促他做手工。”景元严肃道,“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会动的狮子。”
“……行。”穹答应下来,又喃喃自语般小声道,“这么长的时间,让应星变成刃,让鬼变成人,唯独你一点也没变。”
景元没听清他说什么,微微向他这边低头,示意他再说一遍。
穹就摇摇头,表示什么事也没有,转而又嘿嘿一笑:“你说他哭没哭?”
景元也笑:“应该哭了,去看看?”
“走。”
二人一拍即合,打开了阳台门。
听到身后动静,刃拿着烟的手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而后镇定自若道:“他走了?”
穹含糊地嗯了一声,向前两步,从后面抱住了刃。
“我不需要安慰。”刃闭着眼睛吸了口气,语气中充满嫌弃:“撒开我,景元,别逼我把你扔下去。”
身后的二人没忍住,双双笑出了声,穹抱得更紧:“是我,阿刃,你也要把我扔下去吗?”
刃掐了烟,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穹,面前的人完好无缺的站在他面前。
而他的手却抖的更厉害了些,缓缓抚上了穹的侧脸,对方则是乖顺的把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刃艰难开口。
景元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番。
又道:“但我还是没搞明白,他身上这一道丰饶孽物的术法是怎么回事。”说完又感觉言失般的捂住了嘴,“啊,这个词语莫名其妙自己从我嘴里跑出来了。”
穹听的嘎嘎乐。
景元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就拍拍刃的肩膀,“任务完成,回去补觉了,你们慢慢聊,这事如果聊出名堂来,也同我讲讲吧。”
穹点点头,和刃一起把景元送上电梯。
电灯泡走了之后,家里重归寂静。
刃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感觉有些后怕,把穹捞进怀里用力抱紧,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耳垂,仔细嗅闻他的味道。
他们相拥了许久许久,刃高高悬着的那颗没安全感的心才稳稳落了下来。他和穹缓缓讲起了昨天梦境里的内容,与画卷中的回忆不同,梦境更倾向于站在应星角度叙述的故事,其中就有那莫名的丰饶之力。
说完这一切,他的声音还低哑着:“都过去了。”
“嗯。”穹应和,“都过去了。”
“但是有一件事。”
“什么?”
穹从刃的怀里挣脱出来,说道:“景元他想要一个狮子,会动的。”
刃::…?。
刃深吸一口气,说:“你和他过吧。”
“!”穹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又把他往外推,“干嘛啊!”
“哼。”
穹福至心灵:“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刃没好气:“什么。”
穹神神秘秘示意刃低头,把眼睛闭上。
刃不解,但是照做。
一个像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刃的嘴角。
穹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这件事就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end
景元:家人们碰见俩下头男,贴脸秀恩爱就算了,说好的谢礼还让我等了仨月。但是伯牙绝弦真的好喝,喜欢喜欢,暂且原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