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里特伯爵欠身回答道:“奥马修公爵应该不可能允许欧特殿下这么做,也许是”
嘉修陛下挥挥手,将鱼钩甩进湖中,徐徐道:“帝都水师的提督是马凯子爵吧,通知他从今天开始这支舰队也又奥马修直接接管,他可以回家养老去了。”
“是!”温里特伯爵应道,他与马凯认识多年,熟知这位老朋友是位好好先生,面对欧特皇子的要求很难拒绝,最终却得罪了嘉修陛下,连官职也弄丢了。
“把欧特也叫来,”嘉修陛下的嘴角露出一缕不屑的笑容道:“他该是在等我的夸奖吧?”
温里特伯爵不敢多说,急忙去办事。
嘉修依靠在软椅里,目光凝视着水面,忽然轻轻问道:“修岚,如果你是我,会将皇位传给谁?”
我当然不会自作聪明的以为嘉修陛下是在在征求我的意见,淡淡的回答道:“我不是你,陛下,也幸好不是。”
嘉修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笑容,油然道:“不错,你不是我,这个问题也只能由我自己来解决。如果镜月的父亲还在世,我或许就不必再为帝国继承人的事情头疼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嘉修陛下心目中最初的蒙思顿储君该是镜月公主的父亲,那位英年早逝的皇子殿下,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嘉修对于镜月公主如此宠爱了,而欧特和马斯廷在此之前根本都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中。
又过一会儿,温里特伯爵返转禀报道:“陛下,欧特皇子已经到了,正等候您的召见。”
嘉修陛下望着水面头也没抬,平静的说道:“他该就在附近吧?”
“是,欧特殿下刚才就在军舰上,闻听陛下急召立刻就赶来了。”
“那就让他在那边等着吧,”嘉修陛下嘿然道:“他不是很喜欢在我面前表现么,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温里特伯爵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嘉修陛下的鱼钩蓦然一沉,他微微一笑道:“看来我至少没老到连鱼也钓不起的地步。”说着双手一抬,一条大鱼挣扎着脱出水面。
但他的手已力不从心,不可遏止的发出颤抖,竟无法再将鱼提上岸来。
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睛深处透过的一抹悲哀。
我伸手轻轻在鱼竿上一按,输进了一股暗黑能量,鱼竿一下弹起,将鱼甩到了岸边的草地上。
“我终究还是老了,修岚。”嘉修陛下平静的说道:“看来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我纵然能把整个帝国执掌在手中,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我没有说话,在嘉修的面前,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安德赫特告诉我,如果我能安心调养,把国事抛开的话,或许可以支撑过今年冬天,再多活上一年半载。”嘉修陛下缓缓的说道:“可是,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生命又有何意义?况且,目前帝国的局势,又怎么可能让我静心修养?”
“在苟且偷生和轰烈而死之间,我亦会选择后者。”我回答道:“即使无法象星辰那般永恒,也要如流星一样璀璨,否则生命再无意义!”
“说的好!”嘉修陛下的眼睛里闪着光,沉声道:“所以,除非我彻底停止呼吸,否则谁也别想让我停歇脚步。可笑欧特和马斯廷他们都不明白这点,以为我这一场大病会给他们带来机会。”
我的心头一动,嘉修的这句话依稀透出对目前仅存的两名继承者的强烈不屑和不满,然而除了这两名皇子,帝国的未来又可在他百年后交付给谁?
“修岚,你有没有听说神圣帝国有派特使来晋见我的消息?”
“听说过。”
“他们是想乘着北方联盟大兵压境的机会来跟我签署一份同盟合约,宫廷中许多重臣都有赞成当然,马斯廷是个例外。”嘉修陛下重新把鱼钩放入水中说道:“很多人以为有了神圣帝国的支持,北方联盟的军事威胁将迎刃而解,而我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合约。”
这个消息我也同样已经听说,所以并不感意外。
“有人劝我改变主意,可这些笨蛋为什么不想想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前门拒狼后门迎虎,一旦开放帝国边境给神圣帝国,我们离灭亡的日子还远么?”
嘉修陛下睿智深沉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猜北方联盟与神圣帝国早达成了默契,现在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蒙思顿。帝国的形势陷入前所未有的恶劣环境里,可笑有人还在为自己的私利勾心斗角,却不晓得危机早已四伏。”
我淡然道:“如果帝国清除内患,我想即便北方联盟与神圣帝国联手,也未必能够征服蒙思顿。”
“怕就怕时不我予,”嘉修陛下喟然叹息,抬起头望向高空的烈日喃喃道:“我已是日暮西山,却但愿蒙思顿能够永远不坠。”
我望着身旁的老人,体会到他心中对生命的不舍和对帝国命运的不安。
但有谁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不老?
什么样的帝国能够不灭亡?又是什么样的星辰能够永恒?
永远存在的只有生与死。
只有黑暗和我的宿命而我的宿命又将指引我去向何方?
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么?
是征服这片大陆的使命么?
我在不经意里亦陷入短暂的迷茫,却忽然想起了远在比亚雷尔的希菡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再过几个月,一个新的生命就将诞生了吧,那是我的女儿,我的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但那称得上永恒么?
也许,只有突破宿命,寻找到我的归宿时才能真正明白这个问题。
而在以前,我却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就这么坐着,看太阳一点点从水面向上升起。
我的钓竿始终没有动静。
直到中午,嘉修陛下才意犹未尽收起钓竿,六条鲜活的大鱼成了他一个上午的战利品。
另外,就是那位站得双腿发软却不敢坐下更不敢离去的欧特皇子。
他始终站在一百多米外的树荫底下,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我们,目光扫过我时分明含着嫉恨。
“陛下,欧特殿下还等在那里,您是否还想召见他?”温里特伯爵从软椅上将嘉修扶起低声问道。
“叫他过来吧。”嘉修陛下吩咐道。
欧特艰难的迈着几乎麻木的腿脚,一步步挪到我们面前,对着嘉修陛下刚想跪下却扑通软倒在地上。
嘉修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厌恶神色,连身旁的温里特伯爵都没能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内心流露。
“把他扶起来!”嘉修陛下吩咐道。
“是!”温里特伯爵用眼色示意,两名侍女小心翼翼搀扶起欧特。这位素来养尊处优的皇子几时在烈日下暴晒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白皙的额头上不住滚落豆粒大小的汗珠。
“父皇!”
“你很有孝心,”嘉修不动声色的说道:“居然想到用军舰封锁湖面保护我。”
欧特不明所以,低头道:“保护父皇的安全,是儿臣分内之事。”
嘉修陛下嘿嘿一笑,在温里特的搀扶下朝马车走去,冷冷道:“欧特,谁给你的胆子调动帝都卫戍舰队,你的孝心我实在不敢收下。以后你要是再敢动一兵一卒,就不是罚站一个上午那么简单!”
他说着走近马车,只把欧特扔在原地傻傻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