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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1 / 2)

早上五点钟在纽约正是个黑暗的时刻,不只天地之间一片乌黑,便是那花花世界也正当昏天黑地之时。远远望去,大街那头的网球会二楼亮着灯光,有如娃娃床前的一盏通夜小灯,守着这个沉睡的都市。我走进大门,在登记簿上签了名,问明了更衣室的所在,就先去更衣。我呵欠连连地换好了衣服,就信步向球场那边走去。那么多网球场无不灯火通明,照得我简直睁不开眼来。个个场子都已摆开了战场。这些劲头十足的戈森网球会会员马上就要投入一天的搏斗了,看来他们都得先在网球场上搏斗上一番,热热身,才能去对付球场之外的竞争。

我估计玛西-纳什小姐一定会穿她最漂亮的网球衫,所以我自己就故意尽量穿得寒伦。按照报纸“时装版”上的用语,我身上的衣服大概可以算是“白中带灰”一类的颜色吧。其实那是我在自洗店里自洗的时候,因为忘了跟有颜色的衣服分开,才弄成这副糟样的。而且我又特意挑了我那件“斯坦-科瓦尔斯基”衫1。不过说实在的,我这一件比马龙-白兰度最邋遢的衣服还要邋遢上三分。今天在衣着上我是很留了点心眼的。说穿了,就是有意要弄得邋里邋遢的。

1美国电影欲望号街车(1951)里的男主人公名叫斯坦-科瓦尔斯基,在影片中总是穿一件邋里邋遢的圆领衫。马龙-白兰度即为扮演这一角色的演员。

我料得没错,她带来的用球是“霓虹球”职业网球运动员都爱用这种嫩黄色有荧光的网球。

“你早,亲爱的太阳公公。”

原来她早已来了,正对着球网在练发球呢。

“嗨,你不瞧瞧,外边都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哩,”我说。

“就是,所以我们才都在里边打呀,桑乔1。”

1“桑乔”同“潘乔”只是一个字母之差,不过看过堂吉诃德的人都知道桑乔是堂吉诃德的侍从。奥利弗也故弄狡狯,把对方的名和姓开头的字母对换了一下,玛西-纳什变成了纳西-玛什。“玛什”(mash)这个词在英语中是一团乌糟的意思。

我马上纠正她:“我叫潘乔,纳西-玛什小姐”

在名字上耍调皮,我也会的。

她还是只管她大力发球,嘴里念念有词:“要打断我的骨头容易,要破我的发球甭想。”昨天跑步时随风飘拂的一头秀发,此刻却在脑后来成了一条“马尾巴”(看到这样的发型我总忍不住要想起马尾巴。)她两个手腕上都扎上了吸汗带,可见十足地道是个自命不凡的网球运动员。

“你爱叫我什么名儿就随你叫吧,亲爱的潘乔。我们是不是就比起来了?”

“输赢呢?”我问道。

“你说什么?”玛西没听懂。

“我们赌什么?”我说。“赌什么做输赢呢?”

“怎么,你觉得比个高低还不够味儿?”玛西-纳什正儿八经地问,一副老老实实的神气。

“大清早六点钟干什么都不够味儿,”我说。“总得来点儿什么刺激刺激,要摸得着看得见的。”

“半只洋,”她说。

“半只羊?你这是在骂我吧?”我说。

“哎呀,你真会说笑话。什么羊啊牛的,我是说就赌五毛钱。”

“嗯——嗯。”我直摇头,表示要赌就得赌大的。她既然能在戈森网球会打球,就断不至于囊中空空。除非她入会是别有所图。那就是:不惜花几个钱儿钻进网球会去,舍得小小的面包,图的是不久就可以捧回结婚大蛋糕。

“你很有钱吧?”她问了我一句。

“怎么,这也有关系?”我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是颇有戒心的,因为命运的安排总是硬要把我跟巴雷特家的钱袋联系在一起。

“我不过是想知道你输得起多少钱,”她说。

她问得好刁呵。我倒也正想摸摸清楚她有多少钱可输哩。因此我就想出了一个主意,使双方都可保住面子,彼此都还照样能笑得很得意。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说“我们就谁输谁请客,上馆子里吃一顿。上哪家馆子就由赢家挑。”

“那我挑‘二十一点’1,”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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