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以这样的方式被交移到下一个人手中,有人将目光投向娄褆的寝宫,都在猜测何时会到他。
但没有到娄褆,而是先到娄夫人。
娄擎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来了,带着一身血腥气,人却喜气洋洋,他依稀觉着那滔天的富贵都到了他身上,战战兢兢在太子身边吃的苦受的罪,此刻都值了。他仿佛看到自己在京城买了一处大宅子,宅子里养满他喜欢的女人。他在娄擎这学到的把戏要都用到那些女人身上,要用她们的哀嚎声来助长他已消失的男子气概。
小太监手中的拂尘一挥,看向娄夫人:“皇上、宣。”
夜晚都未结束,新批的黄袍还未变热,忆起的第一桩事竟是“夺妻之恨”。
娄夫人款款到娄褆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此刻不言不语,又好似千言万语。从前他们曾在夜晚相拥时刻说起:若有一日,大限将至,不必告别。这一生该说的话说尽了、该赏的花赏了,小情写意有了,其余的便是那些惊天动地刀光剑影。然时运无常,赢了便心怀天下,输了也不必嗔恨。尽力即可。
娄褆回握住娄夫人的手。
当日谷家军两难,娄夫人道:不必管我们,去燕琢。今日百姓都顾不了,又何来他日抱负?
他们都深知谷家军走了,他们就会是断了线的风筝,生死由命了。可既然选了,就不后悔。娄夫人不后悔。她只是心疼娄褆,他这样的人,坦坦荡荡良善赤诚的人,终究要在这丑陋的世道里销声匿迹了。
娄夫人也没有哭,只是跟娄褆握着手,握了很久。那得势的小太监不耐烦了,拂尘一甩,尖细着嗓子道:“请~吧~!”眉眼间尽是得势小人模样。
娄夫人笑了笑,对他道:“且等我换身衣服罢!”言罢袅袅婷婷朝里走去,关上了门。
小太监等了很久不见人出来,不耐烦地上前,被娄褆拦住。娄褆大喊一声:“大胆!这好歹是皇子的寝殿,岂由得你这奴才任意进出!”
娄褆从不唤人奴才,这一次,他知晓眼前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奴才。他拦住他,用衣袖遮住他微抖的手,心中在念往生咒。他愿娄夫人黄泉路上顺意,倘若真有黄泉路的话。
而娄夫人,换上一身大红喜服,唇上一点嫣红,鬓边一朵小花,笑盈盈踩上凳子。她不惧怕那白绫,不惧怕死后的惨相,也不惧黄泉路无人作伴。怕什么,那么多枉死的冤魂都在今日上路,刚好做个伴罢!
凳子一踢,眼前就是那一年杏花宴上对娄褆惊鸿一瞥,少女竟不知世间有这般干净纯良的男子。父母要她选,一边是他日入主东宫,一边是不得势的七皇子,她眼都不眨:“我要去那方小院,要与娄褆一起品茶。”
娄夫人不后悔,她选了世间最好的男子,陪他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这足够了。哪怕她的印记明日就会在世间抹去,她亦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