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寒峭的时节,永春山庄内依然流水淙淙,树影婆娑。细碎阳光透过翠绿青葱洒落在一方石桌上,为碗盏内的暗褐色药汁镀上了一层薄金。脚步踏在干枯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将坐卧在石桌旁藤竹软榻上的女人吵醒了,抬手略略遮住有些刺目的阳光,才看清来人一片欣喜之色正紧紧攥着一封书信朝她匆匆走来。
“陛下,北燕那边来了书信。我方才忍不住拆了看,却是一桩喜事,小公主又怀了身孕!”
这两人,正是时宴和王芍主仆二人。
时宴忙撑起身子,接过王芍递来的书信,染了些许岁月风霜的秀眉渐渐蹙起了一个凝着忧心的弧度。王芍见状不由又凑上前去瞅着信纸,问道:“怎么了,陛下?我虽然有少许字不识得,但是大体还是读得懂的,可不曾读到什么令人担忧烦恼的话啊。”
时宴收起信纸,双目望着远方,喃喃道:“小兮才生下我那小外孙没多久,身子也不知道可曾养好了?”时隔五年,她久病缠身之下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眉心间也是时常缠着一股消散不得的忧郁,王芍知道,自从五年前从王位下来,来到这永春山庄之后时宴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将朝臣甚至儿女玩弄在股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精于算计的时宴了,她已经日渐蜕变成此刻这般只盼着儿女一生健康喜乐的寻常母亲。
“陛下暂且放宽心吧。小公主信上不是都说了尉迟北待她极好,他们夫妻相爱,尉迟北也将她的身体料理得极为妥帖。上次怀了小王子的时候,尉迟北竟然将料理国事的地方都搬到了她的寝宫中,半刻都不敢走开。想来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差池,您就等着来年北燕派人护送小公主和您的小胖孙到您手里吧!”王芍一面宽慰着,一面拾捡落在时宴头上和肩上的花瓣,待得转身时,便瞧见那桌子上的药盏里竟然也落了一朵淡粉色的残花,当下就要再去换一盅药汁,却被时宴拦下了:
“无碍,只是沾了朵花,递给我。你年纪也大了,合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也是我离不得你,才将你圈在身边这么多年,令你享不得天伦之乐。”时宴拿过药盏,一口将那温热的药汁灌了下去,却也不觉得多苦,只是缓了会儿才又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身体,能熬过这个冬天就算不错了,等我……去了以后,你且自行离开,你的奴籍我早已叫人撤了。”
王芍愣怔着,连时宴手里的空药盏都忘了接过去,却跪将下来,双眼霎时通红道:“陛下……您说的什么话,御医说了,只要好好休息,莫要郁结于心,都会慢慢好的啊……我,我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我已经待在您身边这许多年……”
“砰——”地一声将二人都惊了一下,原是时宴要将那药盏放回石桌上,岂知途中手腕虚乏,那药盏就滑落下来。旋即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王芍忙起身去为她抚背,眼泪却跟掉落的珠串儿似的一颗颗滴落下来,为免时宴知晓,她一只手轻轻拍着时宴的脊背,一只手则在默默地擦拭眼泪。
“好好好,你愿意待着就待着,我只是与你说说,又不曾赶你,作何又跪又哭的?”时宴拿了丝巾抹掉嘴角的药痕,忽而才叹了声气,问道:“楚京那边……可有何消息传来吗?”她已经……五年,五年未曾踏入楚京,想想也真是应了时白清临死前给自己下的诅咒,众叛亲离……儿子被自己撵去滇州待着,小女儿因着和亲远赴北燕未曾回来过,二女儿……只怕,到死那日都不得再见一面吧……
王芍哼了一声,将脸别过一边去,愤然道:“还能有何消息,她只管好好做她的君王,又不会为侍奉母亲的事情烦恼担忧,也不知她心肠是随了谁,如此之硬……”她说到此处,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住了嘴,偷偷打量着时宴的神色。
时宴轻轻一笑,说道:“你倒是冤枉她了,真是心肠硬的人当日合该将我斩杀在宫闱之中了。”微微阖上眼眸,五年前那孩子近在咫尺的剑尖生生被停在了距她心口一衣之隔的地方,而后……那孩子割发断情,说从今日起母女情分已尽,话说得决断,可两年前自己病重,却从帝京来了一波接一波的御医,押送着各种奇珍药物,不消说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