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片、沙肝、还有这个豆皮一样给我来两块钱的。”顶着一头卷毛的小纪满站在初中学校门口的小摊前,点了几样麻辣串。
小吃摊不大,就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在三轮车上支了小架子放的各式各样的串,旁边还有个小祸,里边热的蘸料,旁边一个微胖的大姨照应着摊子,学校门口类似这样的摊子非常多,还有卖散糖的,各种小零食等。
“哎,好咧!”卖串的大姨嘴里热情的招呼着,一边麻利的把纪满说的东西拿齐整放在蘸料盘子里,一边抬头问要辣吗,这一看发现是纪满。
纪满最近这几天天天都来这个摆在育红初中门口小吃摊买点吃的,程洲今年九月开学升入了育红初中,纪满因为比程洲小一岁,就还在原来的铁路四小念六年级,因为小学比初中放学早一点的关系,纪满每天放学都来隔一条街的育红初中门口等程洲一起然后再回家。
育红中学比铁路四小大一点,门口卖东西的也比铁路四小多很多,大概也是因为初中生手里的零花钱比小学生多一点吧。不过小纪满不一样,因为纪爸爸开长途货车,虽然总是把小纪满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给起小纪满零花钱来那是绝对不吝啬的,纪满手里可自由支配的小资产,怕是比很多当时的初中生甚至高中生都要富裕很多。
刚开始因为干等无聊,纪满就随手买点小吃,自己吃一半,留给程洲一半。然后他发现程洲非常喜欢吃这家摊位拌的辣一点的砂肝和土豆片,所以他这几天每天过来等程洲的时候都会先来买点。
这毕竟是学校门口,其实每天来来去去的那么多学生,大姨一般是记不太住的,但是这个孩子太漂亮了,尤其是一头栗色的自来卷,白皙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一双大又明亮的眼睛一笑还有两个梨涡,比酒窝小一点,但是特别可爱。并且笑起来还有两颗尖尖的笑虎牙,特别的招人喜欢。
卖串大姨就特别喜欢他,一看是小纪满,马上又多给他拿了两串,一起放到蘸料盘里,“是你呀,又来接你哥哥放学啊,大姨再多送你两串,喜欢你要常来啊”卖串大姨笑的一脸慈祥的看着纪满说。
“谢谢大姨,豆皮不放辣,土豆片和沙肝多放点辣”小纪满冲卖串大姨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也没解释并不是来接哥哥的,无所谓了,反正程洲确实比他大一岁,让他当一会儿哥哥也没什么。
不过既然当了哥哥,那就让程洲一会背他回去这要求不过分吧,纪满在心里暗暗想着,给自己想乐了,自顾自嘿嘿笑了半天。
小纪满坐在育红初中门口的花坛边上,一手拎着一袋涮好的麻辣串,一手举着一串豆皮正在吃的津津有味。
这时候育红初中学校内响起了下课铃声,放学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从学校里出来,慢慢把校门口的各个小吃摊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小纪满三两口撸完嘴里的串,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起身站到花坛上往校门里望。他身高不太够,初中的学生又都比较高,不站上花坛就很难在第一时间看到程洲出来。
突然他眼睛一亮冲远处一个正跟好几个男生一起走过来的高大男生挥了挥手,大喊一声:“程洲”还愉快了蹦了两下,又举起手里拎的麻辣串袋子摇晃了几下。
程洲本来正在微低着头跟身边的同学说话,男生比旁边一起走路的同学们都高出半个头还多,虽然因为正在抽条长个子,人有点偏瘦,但一点也不影响身形气质出众。
程洲听到了纪满的声音抬头看到站在花坛上蹦跳的纪满,扬起笑容也冲纪满挥了挥手,转头跟一起走的同学道了别,快步走出校门,小纪满跳下花坛,也快步冲程洲跑去,跑到程洲身边把手里拎着的那袋加辣的麻辣串递给程洲,邀功的说:“我提前给你买好了,快谢谢我,一边指着后边的摊位,看,现在买可费劲啦!”
程洲摸了一把小纪满的卷毛,说:“是,谢谢我们纪满的先见之明。”纪满骄傲的抬起小脑袋看向程洲,突然发现程洲眉骨位置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正横向划开了整条长眉,隐在眉毛里,所以刚刚纪满才没注意到,这回离近了才看清楚。
“你爸又打你了,还打在了脸上?”纪满一下子就爆炸了,攥紧了拳头,气的浑身直抖。
“嗯,昨天他喝了不少酒,进门换鞋的时候被他上次在单位新做的那个钢的鞋拔子绊了一下,然后没站稳额头好像是磕在了鞋柜边上,沿划了一道口子。”程洲刚说了个开头。
“他划口子,他自己拌摔的,凭什么又打你啊!”小纪满就暴躁的接过了话,愤愤的说着,而且说着说着隐隐开始带了哭腔,一边垫脚轻轻的伸手摸了一下程洲被伤口破开的眉骨处,没敢摸实了,就轻轻的隐约在程洲的眉毛上一掠而过。
“也怪我,他那一磕声音还挺大,我做题还没睡,就出来看了一眼,他拿起鞋拔子就冲我来了,挥舞的时候我躲慢了,那个钢的鞋拔子边角还挺利就正巧划在眉骨上。”
程洲轻描淡写的接着说:“没事,就是皮外伤,并不怎么深,估计疤都不会留。”程洲说着还抱了一下纪满顺手呼噜了一下他的后背,小家伙每次看到他被打都气的发抖,还总是能哭上一鼻子,好半天都平静不下来。
一般每次程洲这么安抚他,效果都比较好,纪满一会就不抖了,但是这次大概是差点伤到眼睛,确实给小家伙吓到了,程洲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小家伙不再眼泪汪汪的。
但是看的出来还是很愤怒“放屁,这么危险,万一是打到了眼睛怎么办,你爸现在喝的越来越多,下手越来越没数,该怎么办啊!”程洲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程洲妈妈在三年前因病去世,程洲爸爸痛失爱妻后就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也是一个对家庭对妻子对儿子很爱护的一个好男人,现在变得开始酗酒,刚开始的时候是每次喝醉就回家打程洲,后来慢慢变的越来越暴力,没喝酒的时候一不顺心也会打程洲,程洲很多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
程爸爸是在冲压车间工作的,长的非常高大而且体格健壮,程洲长的比同龄人高大概也是因为随了父母尤其是父亲的身高体型。不过就算程洲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也比不过程父成年人的人高马大,肌肉健壮。程父从一开始的小打,慢慢变成了下手越来越狠,好像形成了肌肉习惯,不顺心了就找个借口揍程洲一顿。
纪满恨恨的说,“要不你干脆来我家住得了,别回那个破家了。”程洲摇摇头“又不是没去你家住过,他晚上回来没看到我,也得去砸你家的门,闹的鸡犬不宁的还是得回去,何必折腾。”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警察都叫过,但是毕竟是亲父子,又能怎么样呢,一没打残二没要命的,警察最多也就是教育一下程父,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这种家事,邻里邻居的虽然也知道,但是程父现在有点混,别人都是一家老小的,也没人真正敢帮或能帮上什么。
两人上了楼先一起去了纪满家里,纪满家是这个单元最大的一个户型,足足有三个卧室,特别宽敞,老式的居民楼户型也比较老,客厅比较小,但是卧室都是非常大的,纪爸爸因为总去跑车,不常在家里住,再加上心疼纪满需要看书学习,所以特意把朝南向阳光最好最大的这一间卧室给了纪满。
进门后纪满让程洲直接先去卧室等,他在客厅电视柜下边翻出了个药箱,转回卧室去给程洲上药。程洲正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翻着纪满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意林杂志,整个房间处处都能看出纪爸爸对纪满的用心。
东边墙半边都是书架,上边不止有很多学习的书还有很多杂志,中间放了几个汽车模型,红色的小跑车在夕阳的反射下泛着光,书架的最上边还有两个大的变形金刚,一个擎天柱一个大黄蜂,都用透明的塑料套着,可以看出小纪满对他们非常爱惜。
程洲现在坐的这个单人大沙发是纪爸爸前段时间特意去家具城给纪满搬回来的,因为纪满总是叨咕书桌上看书不得劲,纪平就特意在没出车的时候跑了一趟家具城,给纪满挑回来了这个可以舒服的窝在里边看书的大沙发。
另外半边是纪满的书桌,上边还有一个小书架,都是放的最近在学的课本卷纸复习资料什么的,另外纪满的书包文具也总是崭新的,纪爸爸每学期都给换不只一套,虽然纪妈妈很多年前就不在了,但是小纪满得到的爱并没有减少。
书桌和书架对面就是纪满的床和衣柜,还有个很显眼的小柜子,里边是纪满的轮滑鞋,有好多双,还在很多人不知道轮滑是什么的时候,纪满就开始学了,还得过不少奖,奖牌奖杯还有纪满前几年三好学生的奖状都放在纪爸爸的房间里,纪平很是宝贝,在家时候也总拿出来擦一擦。
纪满提着药箱拖了个折叠凳坐到程洲旁边,拨开程洲的眉毛仔细看其实伤口还是挺深的,而且并不平滑,毕竟自制的鞋拔子说锋利又没有那么锋利。
药箱里的药大部分都是纪满特意给程洲准备的,毕竟程洲确实总受伤,或大或小的,还缝过两次针。“你这个伤口其实有点深,要不去缝两针吧?”纪满一边用碘伏给程洲的伤口消毒一边说。
“不用”程洲接过棉签站起身凑近纪满门后的镜子看了一眼,“比昨天好多了”坐回来低头翻了一下药箱,“我记得你上次买了那个百多邦,我再抹点那个就行。”俩人给伤口消了毒抹了点药。
纪满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纪爸爸这两天出车,提前给小纪满留出了饭菜,放在冰箱里,两个人热一热都吃了饭,程洲翻开书本就在纪满家开始写作业,纪满上六年级了,作业也不少,而且程洲也会找一些附加题给纪满开拓做题思路,遇到实在想不通的难点就找程洲讲。
程洲的讲题方式比较特别,很少直接告诉纪满这个题怎么做,而是提供简单的思路给纪满,让他自己去动脑思考去破题,纪满又天生聪明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两人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认真做题,这一刻一切还都是温馨而又美好的,如果那晚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件事该有多好。
程洲因为上次在纪满家留宿,程父来疯狂砸门并大闹了一次后,再也不在纪满这里待太晚,尽量在程父回来之前回去。今天也是一样,快到九点的时候两人关了电视,程洲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跟纪满道了晚安回到自己家。
一进门就是老旧的木质鞋柜,一个上边是挂衣服的一体的那种鞋柜,下边三层带门放鞋,上边是几个挂钩,能挂一些外衣,现在上边有一件男士的不知道几天没洗的衬衫,还有两个皮带,都很旧了。
地上鞋柜旁边还斜倚着昨天给程父绊倒又造成程洲那道伤口的“罪魁祸首”,那柄自制的鞋拔子,程洲去阳台柜子里找了个螺丝,又拿了一把螺丝刀,回来把螺丝拧在了鞋柜侧边,拧好后把鞋拔子穿了个鞋带,挂了上去。
都弄完才洗洗手进了自己房间,程洲的房间跟纪满的就非常不一样了,在北侧不说,还比较小,放不下太多东西,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一张老式的写字台,写字台上边垫着绿色的绒布在上边还压着一大块玻璃。程洲把书包放到玻璃上,用手划过玻璃下方一张照片,轻声叫了一声“妈妈”声音几不可闻。
程洲的母亲是三年前因病去世的,从诊断生病到去世又熬了几年,程家这点子钱,也在熬的这几年中,慢慢的所剩无几了。也可能是这些身心俱疲,才让程父的变化那么大。
这个时候一切都跟平常一样,程洲回家后,纪满就一个人洗漱,一个人上床去睡觉。纪爸爸常年跑车,小纪满已经很习惯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纪满睡到半夜被一声巨响突然惊醒了,缓了一下神才听出来是门外传来的声音,纪满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应该是程父回来又打程洲了,上衣都没来得及穿只穿一条睡觉的短裤,就飞快的开门冲了出去。
对面程洲家门大开着,声音就是从屋里传出来的,能看到正对着大门的客厅一片狼藉,沉重的大头电视倒扣在地上,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碎了的花盆碎片,隐约能看到地上有一些零星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