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冯裳眼中忽然出现许多景象,老遥庄,新移民村,那些上学的顽童,今日进城穿着体面的乡下人,那些新景旧景交替而至,来来回回的折磨着他,想想天授年间在御街外洗街的大臣,天授年间在破旧的上京城门外乞讨的老丐,还有四面八方的流民,又想起自己老父亲那张一生受苦受罪的脸颊……
这种许久的静默令赵元项惶恐,他生怕漏了什么,心中急迫,他便走过来碰了下冯裳道:“先生?”
冯裳苦笑,扭脸看他道:“我是真不想说啊!可……家仇,国恨……元项,你可知,家父便是那冯五狗!”
“啊!?”赵元项大叫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却是那屋内屏障后面杯盏落地打碎的声音。
冯裳大惊,大声质问道:“何人!”
说罢,甩袖子他便要离开,却不想,那后面飞快的跑出一人,这人动作迅速,快若闪电,冯裳未及反应,便被人按在墙上,脖子上竟多了一只狰狞的大手,那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冯裳掐死在墙上。
赵元项都要急疯了,他大叫着:“阿叔!阿叔!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出来这人,不是旁个,却是当日天授帝几乎形影不离的大太监昀光。
前朝覆灭之后,昀光隐姓埋名,潜伏在宫中,因他失了势力,天承帝赵淳润又是个薄情寡淡之人,平日走动也是极少的,如此,他便探听不出什么,加之又不放心小主,便暗自走了关系到济北王府做了内宦。
多少年了,当年桩桩件件的事情,昀光查来查去均无头绪,而今被人旧事重提,他如何按耐得住。
昀光终于放开了手,冯裳跌倒在地,大力的咳嗽起来,咳嗽了一会,冯裳道:“你……你是何人?”
昀光冷笑:“呵呵……何人?好叫你知道,咱家六岁进宫,先帝赐姓赵,天承年间统领十二监,四司八局,咱家乃正四品太监首领昀光是也!”
竟然是他?冯裳呆了一下,开始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最后笑的竟然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挣扎的坐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昀光面前,抓住他的衣襟道:“没错,就是你!你不是死了么?不是烧死在碧落山了么?当日,就是你带着我阿父出去,没多久我阿父死在淑华宫,就是你!没错的!当日发生了什么?”
他大喊着:“发生了什么!!!!!!!!”
昀光一呆,立时捂住他的嘴,拉扯他进了内室,推开靠墙的一个两节柜,拉着他进了一间密室。
冯裳这一路被拉扯的跌跌撞撞,赵元项急的不成,要知道,他前些年人人避讳,谁也不待见的时候,若不是冯裳教他,懂他,怜惜他,他怕是早就疯了!
而今世上待他亲厚的两个人竟撕扯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不多一会,冯裳被拉入一间暗室,丢在地上。没多久,昀光点起一间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冯裳眨巴了一下眼睛,适应了一下光度,抬头一看,他便看到,这暗室内竟然供奉着先帝先皇后的灵位。
这便对了,合该就有一间这样的屋子,合该赵元项手里就当有一支这样的力量,不若如此,他冯裳神神鬼鬼这么多年,逼的骨肉离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赵元项左右为难,半天之后方道:“阿叔,阿叔!先生不是坏人,这些年,先生如何教导我的,阿叔也是看到的?如何就成了这样?如何这样对待?错了,错了!都错了啊!”
不是坏人?昀光冷笑,这世上哪有好人坏人?在他看来,这天下间竟是没有好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