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很大,卧着的人显得太渺小,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那只握着绢扇的手,轻轻搭在了似乎轻微隆起的小腹上。
“不愿意……不能……不许……”
她呓语似的呢喃着,像是一首吟哦的曲子,藏着陌生的小调,慢慢地,慢慢地沉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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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悦和江令桥彼时正吵得不可开交——虽说小安陵总是百般刁难他们,或是挤眉弄眼,惊天恸哭,或是蚯蚓翻身,金蝉脱壳,总之就是谁也瞧谁不上眼。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为此容悦还盛赞,这娃娃这么小就精通看人下菜碟的本领,定是天降奇才,百年难得一遇。
但是长不欺幼,两个人年岁加起来不知是他的几百几千倍,怎好同一个奶都没吃几天的糯米团子小肚鸡肠?俗话说得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是也!
一晃眼入桃源村快十日了,一月之期将近,打量着是时候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在此地好说坏说赖了这么久,明明只是打定养养伤的,如今痊愈都不知有多久了。时间快得莫名其妙,日子倒过得乐在其中,两人每日变着法给大伯大娘献殷勤——
江令桥兴致勃勃地找村头的刘阿婆探讨产妇小月子里的膳食诀窍,容悦则在村尾书塾门口,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钳制着泪洒学堂、要回去哭爹喊娘的顽皮学子。风和日丽的闲暇时候,走在村间林荫道上,夸夸孙家姑婶新买的猴腚红胭脂,听听魏阿公几十年如一日的牛皮话,给刚怀孕的姚大姐请请平安脉,煞有介事地给怀春的杜小妹算算情郎在何处,年方又几何。
溪水潺潺,天光长长,沿水而走,忽见眼前掠过一个黑影,喔喔地鸣着,便见养鸡圣手梁老哥气喘吁吁地追着——“我的鸡——翠花——”江令桥路见不平一声吼,一跃身一探手,轻轻松松便逮住了那只飞鸡,若无其事地放到他手里,又若无其事地拽了容悦拔腿就走,留下嘴张成“喔”的梁老哥惊在原地。再往前走,便是黄秀才的小茶馆了,一个读书人不爱功名,就爱每天说书过过嘴瘾,逗乡邻们一乐,大家伙儿闲来无事,也爱扎堆儿在这一块嗑嗑瓜子喝喝茶。
当然,这里也是小孩子们逃了课最爱光顾的地方。黄秀才之乎者也地教训着,不许他们来,四五个脑袋便只得挤在一处,偷偷摸摸地趴在墙角听。
故而这里自然也是操碎一颗心的爹爹娘亲们探头探脑的埋伏地。
容悦和江令桥面对面坐着,手里不停歇地做着给小娃娃的满月礼。如今要走了,也不知再见是什么时候,能不能来喝他的满月酒,如此悲壮动人的大场面,干戈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化成玉帛。
抬眼瞧见大娘怀里的小娃娃扬着眉毛微微一笑,江令桥气得朝他做了个鬼脸,又转身回去继续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