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情那些无法留下的弟子, 但更在意她是否会因此被暗算苛待。
宫雾明白他的意思, 笑着点一点头。
“几位师尊都是极明白的人, 我放心。”
果然当天夜里便有许多纸条秘密塞入两位师尊的门扉, 笔迹皆是被刻意写得板板正正, 好让人分不清楚是谁的手笔。
不同的话语, 字里行间皆透露着同一个意思。
再发点灵果吧,十个根本不够啊。
师尊,你们难道要独吞那些不成,我们几百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次日清晨,谈问面沉似水, 让两宫弟子聚集到练功庭前, 把这些纸条扬了漫天。
“都跪下!”
弟子们面面相觑, 好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谷有训:知足自慎,修行在人。”张慕月重声道:“你们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可以用功发奋,被天降的好事迷了心窍才是糊涂!”
“昨晚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 没有机缘的人, 便是吃了这梅果也没有反应。”
“这玉露梅贵重至极,连叶子煎的药汤都可以舒缓肺痨,果子如果得以巧用,更能救下许多人的命来!”
“你们贪图自己的修行, 不顾未来无数人的死活,真不怕丧了良心!”
两宫未开窍的弟子们均是被罚跪了整整一上午, 虽然其中有好些无辜的人,也如同在迷途前被当头棒喝。
有谈张两位师尊管教着,还真就无人不服,渐渐都想通了道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晚师徒三人回到昙华宫里,姬扬提醒道:“师妹,还辛苦你替我开了秘境之后再去洗漱。”
一过子夜,罗盘重置,未必就还有这机会了。
宫雾轻声应了,一边掐诀注灵,一边好奇问他:“师兄是想靠幻梦修行无情道么?”
“兴许是性子叛逆,”姬扬坦然以对:“世人皆说闯不得,我便偏想试试。”
涂栩心笑说:“你师兄及冠之后,外表看着稳重自持,其实心里还是锋芒太过。”
他今日吃饱了梅果子,此刻有些发困,仍叮嘱道:“既然要闯,规矩我就多叮嘱一遍。”
“宫雾,你刺破手指,在罗盘上画个形状。”
“这形状会印刻在幻梦里,在你师兄轻易可见的地方。”
“他决定回来时,只要把手贴在这印记上,就会即刻离开秘境。”
涂栩心望向宫雾手边的绛紫色烟雾,又问一遍。
“溯舟,你真的要闯?”
“嗯。”
宫雾琢磨片刻,刺破食指在罗盘上画下两枚柳叶。
她落下指尖的那一瞬,也有红痕在烟雾里一笔一划地落下,渐渐又消隐而去。
“师兄,我怕你在梦里忘了回来。”宫雾笑着看他:“我这表字还是你帮忙取的,总不会忘了吧?”
“我会记得的。”姬扬摸了摸她的头,看向涂栩心道:“我要是回不来……”
“呸。”涂栩心打断:“做个梦的事,玩够了赶紧去找你师妹画的柳叶子。”
青年又行一礼,在他们的注视下进入烟雾深处。
姬扬只觉脚下一轻,像是要摔下去。
下一秒他的元神变得热烫,躯壳暂时被寄放在虚无之中。
再回过神,姬扬像是终于能从黑暗里睁开眼睛,一伸手却是孩童的稚嫩小手。
他被抱在襁褓里,正被妇人喂着温热的米糊,还是一岁半的小孩。
“小儿郎,拾稻忙,”她擦净孩子的嘴角,梦呓般轻声唱着哄睡的歌谣:“燕鹊央央,偷啄米粮……”
姬扬的记忆停留在五岁前后,虽然师父师叔都夸过他三四岁时如何天资聪慧,但印象已经很淡了。
这梦境没有预想的诡谲危险,反而纯朴单一到单调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沉在幻海里,但仅仅是临时变成一个一岁半的孩童。
然后第一次感受有父母的生活。
父亲是个樵夫,每天累得满头大汗才回来,笑呵呵地过来摸他脸蛋。
母亲时有纺织忙碌,但总是陪在他的身边,给孩子玩自己缝的布老虎。
小孩正牙牙学语着,总是逗得他们笑个不停。
如此日升日落,不断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