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的吴侬软语,唱的心都要汪成水了,吴语喜把‘不’读成‘被’音,‘玉’读成‘又’音,他是有些惊艳的,在北方待惯了,难得听得南方的戏腔,总说温柔乡温柔乡,谁不喜醉在温柔乡里,美人怀里呢!江南自古多才子,金陵城,秦淮河,玉京道人……的确是好去处啊。
一曲《玉京道人》唱罢,心神荡漾,八艳许久没开过腔了,平日里对着那些粗人,哪里知道秦淮河的好呢,可今儿瞧了薛良均半晌,她突然觉得他就像那戏文里的儒雅小生,风流俊俏,想着便就唱了出来,倒要看看他真的是与不是。
薛良均回味过来,漾着嘴朝她笑,“八艳,原是秦淮的八艳,既是八艳,又为何独独选了卞玉京一人?”薛良均自幼生长在北边,读书时候曾有一段时间痴迷南方的温润多情,这秦淮八艳都是□□,却各自才情名满,众人都爱吟柳如是陈圆圆之类名气较大的,倒是卞玉京不常提起。
八艳八艳的叫着,她倒分不清他在叫谁,“卞玉京么?我觉得她的名字好听而已,有才气,姓也好。”八艳没什么学问,也没什么才情,她只觉卞玉京三个字一看就像是大家闺秀,可她到底忘了,秦淮八艳,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说到底她也不过粗人一个罢了。
乍是听见了这样的解释,薛良均也不免觉得好笑,她倒是直来直往,不绕圈子,“你既是姑苏人氏,这些风流债事也没听过么?”
“我九岁时就来北平了,没人跟我说过,这还是小时候跟人学唱过,时间久了,有些也不记得了。”
这话一听就叫人凄凉,九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呢?就被人卖到窑子里来,这性子也是就这样养出来的么?到了这种地方,免不得要受好些苦,皮肉苦肯定是少不了的,那心里有苦么?
“你心里面觉得苦么?”他想也没想,就问出来了,一个老对着人笑脸相迎的人,心里会苦么?
八艳觉得惊讶,轻问了声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督军问她这些事做什么?倒真是奇怪的人!
“我说你这些年来的遭遇,觉得苦么?”八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薛亮均又问了一句。
八艳想了一下,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刚来的那会,人小胆子也小,见着什么都怕,也不奇怪,后来渐渐大了,什么事也都习以为常渐渐上手了,日子过得麻木,不愁吃喝,不愁温暖,应该是不苦的,她摇了摇头,“怎么样算是苦呢?要说现在,我手里要是没有一百个大洋,应该就算是苦。”
一百个大洋,够买好几个宅子,还能开好几家酒楼了,她这苦的概念,旁人倒真不能理解,至少薛良均是不理解,他以为她在变相的朝他要钱,心里一笑,从怀里掏出二十块大洋来,往桌上一掷。
八艳自然高兴,哪管他怎么突然掏钱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看,二十块大洋,她赚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赚够。
薛良均瞧着她发光的眼神,心里敞亮不少,这就是拿钱买乐子么?真是个贪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