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涉及甲寅变法的历史书都要浓墨重彩的描绘万历帝在南洋橡胶投资上的灾难性操作,但迄今为止,这种描述都是有失偏颇的;它过度的强调了投机失败的直接损失(好吧,上千万两的损失的确也很惊人),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橡胶风波的次生灾害——大笔投资南洋橡胶的怨种,可不止皇室一个。
事实上,这也算是昔日南洋黄金案制造出的某种示范效应。当东南亚及天竺的航路大半落入控制之后,中华皇帝在南洋商道上是予取予求,无往不利,有形的大手四处挥舞,市场要搓圆搓圆,要搓扁搓扁;而聚集在皇权周边的势力当然也不能放过这样天赐良机,皇帝利用权力操纵市场吃大头,太监外戚勋贵们就靠着内幕消息吃小头。胆子小点的权要还只敢拿闲钱做投资,胆子大的干脆从钱庄借钱炒股,顺带着将银行业也带入分润的链条中——排排坐,分果果,大家都有闲钱赚,真是多么美妙的未来!
然后,万历皇帝就栽了个大的。
皇帝栽了个大的其实不要紧,横竖皇室总不会没饭吃。但跟着皇帝一起投资的太监勋贵们却直接套在里面了;太监勋贵们的钱拿不出来其实也不算要命,但朝廷显要
\t\t\t\t\t\t\t\t\t', '\t')('\t\t\t\t却是找银行借钱搞的投机——他们的钱被套牢了,银行该怎么回收借款呢?
橡胶危机是九月份爆发的,十月份南洋就开始人心惶惶;到了十一月份,大笔烂账实在无法抹平,钱庄资金短缺,开始遭遇大规模挤兑;而自十二月之后,寒气就从银行扩散,吹到了每一个有存款的资产阶级身上。
——简单来说,皇帝搞出了一场人为的金融危机。
权贵显要的钱被套牢,银行金融面临破产,资本家的钱在挤兑狂潮中损失惨重,沿海工业大受打击;短短数月之间,万历帝就以惊人的效率得罪了封建主、金融资本、工业资本以及工人阶级;轻易做到了反封建势力花上百年都未必做到的事情——如果说橡胶危机之前,因天子轻佻而产生的反皇权言论还只是暗流涌动的异端邪说,那么短短数月之后,这些激进的思想就迅速扩散,俨然已成汹汹之势了。
金融危机一旦诞生,就会自我扩张、复制,制造巨大的恐慌与萧条,整出无穷无尽的花样。而在这无穷无尽的花样面前,京城的朝廷却依旧沉默不语。张太岳及海刚峰先后离世,中枢的人才凋零殆尽,再没有人搞得懂复杂而又微妙的金融市场;而万历帝对张老师的清算过于急躁和暴烈,同样也让朝中重臣心惊胆寒,根本不敢过问这种牵涉了皇帝小金库的大案。于是任凭银行危机持续发酵,恐慌与惊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中枢却像瘫痪一样一动不动,维持了朝廷一如既往的应对水平——那就是没有应对。
一般的小事没有应对也就算了,但这样会自我发酵的塌天大祸可不是装傻能糊弄下来的。到了大年之后,沿海的商团终于忍无可忍,在广州向京城拍出电报,咄咄质问:“如此情形,当何以收场?”
地方商人居然敢公开与朝廷对峙,其性质已无异于谋反;而形式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急转直下到如此地步,除了危机引爆的恐慌之外,还有各地官员有意无意的纵容——大家都是在金融市场赔了钱的,皇帝凭什么不给个说法?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觉得老爷们还要倒贴钱给朱家打工吧?
这是隐晦的不满,是阴狠的示威,是官僚系统对皇权的一次集体反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天下也不是任凭皇帝揉搓的面团,总有些大家都要遵守的规则在。
当然,这样的反抗同样是虚弱保守,微不足道,总不过是大号的哭宫门事件而已。官僚们可以跪着向皇帝挥拳,但肯定没有造反的胆子;数百年的正统积累无与伦比,万历帝依然拥有巨大的优势。他可以效法他的亲爷爷飞玄真君,悍然出手将逆贼全部送上天,以强力震慑宵小;也可以效仿亲爹隆庆帝,下两道温和含蓄的旨意,委婉抹平官僚怨愤,想办法平息事态。
无论温和抑或强硬,都各有其利弊,但只要万历帝决定出手,那他都能大赢特赢;这就是皇权特许,这就是正统人心,这就是数千年积威所至,天下莫敢不服——是或者否,生或者死,千万人性命荣辱,只待皇帝乾坤一掷而已。
然后呢?然后万历帝选择了“或”。
是的,在电报发到中枢之后,皇帝居然毫无反应——喔,倒也不能说“毫无反应”,准确来说,他把自己锁到了皇家别苑中,开始拒绝处理一切事务。既不是赞同,也不是反对;既不是温和,也不是强硬,而是玄之又玄的“或”——任凭外界的信件公文暴雨一样涌来,也休想能拿到一个字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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