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商延常年与书册学识打交道,不过区区愿词,对他而言应当是手到擒来。
可云玳不是,她没读过太多书,如今也就一手丹青拿得出手,她的字……
罢了,不过是走些过场,总不能因着字丑,而坏了规矩。
她抬手握笔,没有注意许商延写了什么,自顾自的落下百年之好四字。
“你写的什么?”许商延不满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云玳手中还握着笔,闻言错愕回头看向他,他眉宇紧蹙,毫不留情的指着墨渍未干的几个字,“你的字这般潦草,是对天神不敬,祂如何能听见你我的祈愿?”
“那……”
“重写。”许商延果断道。
世上哪有真正的天神,这满树的祈愿若当真能实现,百姓不用劳作,将军也不必上战场了,遇事只要来写上一贴不就万事大吉。
可许商延好似十分在意。
“夫君,我少时没有读过多少书,也没有先生让我苦练书法,便是重写一遍,也只能写成这样。”
许商延面色稍霁,知晓她不是故意的后,心里的不舒坦少了些许。
余光再次瞧见那歪歪扭扭如鸡扫过的字,仍旧丑的不堪入目,苛责的话脱口而出,“日后逢年过节,家中递往各处的拜帖,你便不要经手了。”
“好。”云玳点头应道,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乖巧懂事的与许商延记忆中的女子全然不同,将他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口,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许商延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寻云玳的麻烦,二人将祈愿条挂在树梢后,等来了黎谢两家派来的护卫。
谢家来的都是云玳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平日里负责保护国公府的安危,不是谢今澜身边的人。
这样的想法一晃而过,云玳朝着几人走去,并未看见在她往前迈步时,许商延缓慢伸出的手。
他脸色黑了一瞬,颇为懊恼的将手拢回了袖中,甚至不知自个儿抽了什么风,竟下意识想要如来时那般,牵着她离开。
有护卫的护送,二人的下山之路走的异常顺遂。
云玳本以为,迎亲队伍会去到许商延暂住的云来客栈,没承想会绕过城东,去了乾巷。
这处平日里来往的都是普通百姓,大杂院儿居多,往乾巷后面再走一走,那处住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养着的外室。
院子雅致,厢房不多,一家三口住着正好。
云玳被送回了简单布置过的卧房,因为许家在上京并未人脉与相识好友,是以院中空落落的,待吹吹打打的声音走远后,更是静谧出奇,全然瞧不出一点成婚的热闹。
在上京的亲不过只成了一半,等到去阳城,届时才算真正完婚。
是以今日没有那些闹洞房,合卺酒的礼节。云玳自顾自的摘下喜帕,又一点点取下头上早已七零八落的首饰。
院子里没有下人,她便只能自食其力。
忙乎了一整日,云玳都没有瞧见许商延,好似迎亲队伍离开时,他便再没出现过,家中不见人,云玳寻了半晌寻不见,才明白一件事。
她的夫君并不在意她。
对此,云玳谈不上难过与否,只是有些担忧,毕竟夫妻二人相处,只靠一人是过不好日子的。
她既嫁给了他,无论从前如何,至少今后,她是有心要与他好生经营一个家的。
云玳等到了戌时,才听见门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
屋内还留着一盏红烛,许商延推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他的新婚妻子正端坐在床榻上,只着了一件玉白小衣等他。
贴在窗棂上的喜字还未撤下,云玳端着红烛走到桌案旁,还未开口便听见许商延道:“有些话,我想与你说清楚。”
云玳也装了满肚子的话要说,闻言,她轻笑道:“正好,我也有些话要与夫君说。”
许商延就着长凳坐下,云玳这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这门婚事,不是我所愿。”话音落下时,许商延下意识瞧了一眼云玳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后,又继续道:“家中催的紧,我不想屈居于小小县令,但许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若想青云直上,便只有科考这一条路。”
“我若不成亲,我哥便不会再让我继续科考。”
云玳点头,“所以你是为了仕途,才勉强娶我?”
若是换做旁的女子,此时就算不是哭哭啼啼,也会面露绝望,可无论是哪一种,许商延都不曾在云玳脸上看见。
这与他回来前,黎家父兄告诉他的不同,也与他印象中脆弱如纸的女子不同。
“是。”
云玳垂眸思索了片刻,随后又问:“那夫君是因为厌弃我,今日才丢下我一个人的?”
许商延面色僵硬一瞬,下意识道:“没有,是黎家父兄说我成亲没个热闹怎么行,便让我去黎家用膳饮酒了。”
原是如此。
“可是夫君并未告诉我。”她声音一贯轻柔,说出来的话又带了丝不动声色的委屈。
许商延想也未想的便问:“你寻我了?”
红烛的暖光映在云玳未施粉黛的小脸上,她眸色认真,黑白分明的瞳仁好似要望进人的心底去,“寻了,可我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见着你。”
“夫君,下回你若有事,可能提前与我说一说?”云玳抿唇道:“我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