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摆手道。
不管是民事诉讼,还是刑事案件,他确实都不喜欢出庭作证,主要是格局太小,没什么意思。
但是这听证会,跟庭审还真是不一样,庭审的话,攻击性比较强,听证会相对就事论事,尤其是看到薛向都能够在上面侃侃而谈,他其实也有些心痒痒。
张斐解释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薛发运使的回答已经是非常完美,超出我的预期,足以让检察院驳回那些商人的控诉,所以,无须王学士再出席作证。”
王安石呵呵一笑:“莫不是因为薛向夸了公检法?”
张斐点点头道:“这确实是此案的转折点所在。”
王安石好奇地看着张斐,“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爱听这些话。”
张斐笑着解释道:“好话谁都爱听,但与这真的是毫无关系。主要还是因为薛发运使这一番话,几乎将不利于均输法的问题,撇得是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变,严肃道:“因为此案的关键,是在于均输法是否存在问题,侵占商人的权益,而从事实来看,好像是存在着一些问题。
但是薛发运使巧妙地将其中关系梳理清楚,并且给出了一个具体结论,就是均输法设计理念,其实并无任何问题,问题都是朝廷在律法上面的缺失所导致的。
而从具体事实来看,也是如此,均输法只是朝廷自身调配供应制度,是保护自己的权益,而不是要去侵占商人的权益,这无可厚非。
但是由于商人自己缺乏安全感,已经对官府的不信任感,故此是敬而远之,从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我想很多人都无法反驳。
那么这也将有利于新政的执行,因为这将政策设计和政策执行是完全分离开来。
在执行中出了问题,不一定是政策的问题,可能是其它方面的因素。而这也将使得新政变得更加稳固,这就是我答应王学士的。”
王安石当然清楚这一点,道:“就算如此,让我上去补充两句,难不成还会拖后腿。”
“会。”
“嗯?”
“王学士稍安勿躁。”
张斐笑着解释道:“假设,方才是王学士坐在上面,说得跟薛发运使同样的话,王学士认为会有这样的效果吗?”
王安石道:“我不会这么说。”
张斐道:“我的意思是,这个场合其实其实更适合薛发运使,而不适合王学士。”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如果这是一场讨论均输法是否该颁布,那必然那是要请王学士上去解释,但这是一场讨论在执行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显然薛发运司更为适合,到底薛发运使才是执行者。
而王学士,你是决策者之一,你要顾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同样一句话,出自薛发运使之口和出自王学士之口,结果可能是天壤之别。
如果王学士稍微认同一下公检法,可能都会引来不少人的不满。从此次听证会来看,王学士今后完全可以让执行者来应付这种场合,自己则是在后面主持大局,把守着着那最后一关。”
王安石稍稍点了下头,确实,他还得顾忌下属的看法,薛向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即便薛向出错,他也能够根据后续反应做出调整,关键不管是庭审,还是听证会,都是有规矩的,客观强于主观,谁都有可能在上面被问得哑口无言。
过得片刻,王安石突然问道:“所以,你是打算借机,在东南六路推行公检法?”
张斐如实道:“这我就不大清楚,因为这是司马学士他们决定,不过公检法确实能够解决均输法的一些麻烦,这一点薛发运使已经在庭上做出解释。”
王安石哼道:“但同时也会给均输法带来一些麻烦。”
你少忽悠我,大家心里有数。
公检法要是去了,说不定发运司就会亏本啊!
买卖本就是有赚有赔,必须得有权力加持,才能够做到稳赚不赔。
“我不这么看。”
张斐摇摇头,“公检法是不会给均输法带去任何麻烦的,是均输法设计上有缺陷,给自己制造麻烦。”
王安石听得眉头一皱,“什么缺陷?”
“过于简单粗暴。”
张斐道。
王安石立刻道:“我这都已经很委婉了。”
他的新政,都是想尽办法,让新政师出有名。
张斐道:“我指的是名义上。”
“名义上?”
“就是官府直接下场做买卖。”
张斐道:“只要这一点不变,大家永远可以以此为借口攻击均输法,任何事,都可以归咎于一句话,谁家买卖,能够做得赢官府。
而且,这其实也不利于均输法的执行。过于正直官员,一定会谨小慎微,畏手畏脚,生怕贻人口实。而过于奸诈的官员,则是会欺上瞒下,贪污受贿,徇私枉法。
由于这种限制,均输法是很难发挥它最大潜力。”
其实关于这一点,苏轼也曾指出来过,但同样一番话,张斐说得就要动听许多,因为张斐始终是站在王安石的角度来说。
苏轼是说,你这么干不行,必定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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