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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1 / 2)

这莲花是如此地挺拔,如此地秀丽,以至于让人无法相信,它是自这片恶臭的淤泥中破土而出。

她说:“这就是你痛苦的根源。谢瑾,你明明质疑如今的江左,可却一直在说服自己去捍卫它,去按照它的规则行动。”

谢瑾听了这话,白皙的眼周浮现出一片晕红。

他痛苦地说道:“不然呢?”

他深吸一口气,高高仰起头颅,让眼泪不至于倾泻而出。

“如若不然,我还能怎样?”

“眼睁睁地看着江左这座大楼,在北秦的虎视眈眈之中坍塌,看着北秦骑兵长驱直入,将江左变成北方那般模样吗?”

“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将在何处?汉人传承千载的文明,又该去往何处?”

郗归清醒地反击:“你明明知道这套规则的破败之处,却还是任由它艰难地运行下去。等到变故纷沓而至的那一日,这样腐朽的江左,又如何能有抵御外敌的能力呢?”

“‘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悍马,此不知之患也。’3如今的江左,早已不是元帝初登帝位时的那般模样,王丞相和辑士庶的努力,在当日固然是一条善策,可却不适合如今的局面。你好生想想吧。”

谢瑾沉默地坐了许久,直到傍晚,才乘车去往渡口。

郗如倚门而立,听着牛车渐渐走远,轻轻地叹了一声:“可是姑母,叔外祖父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郗归摸了摸郗如的发顶:“他要好生想想,也许下次过来时,就会给出答案了。”

“不。”郗如缓缓摇头,“他并不明白。原来,即使是江左的执政,也会有弄不明白的地方。”

“这是自然。”郗归轻叹一声,“阿如,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我们每个人都只生活在其中一隅。我们看待世界的眼光,因此而带着无可避免的局限性,莫说是执政,就连君主也不能例外。”

她牵着郗如,缓缓走回院中:“昔鲁哀公有言:‘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4”

郗如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郗归:“他身为国君,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坐得太高,离百姓们太远,也离真实的生活太远了。”郗归与郗如在夕阳中对视,“阿如,我们生来便过着丰裕的生活,从未体验过吃不饱、穿不暖,眼睁睁看着亲人因家贫而死在自己面前的日子,所以不能真切地理解那些下民的苦难。可是你要明白,不理解、并不等同于不存在。”

郗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方才对那群吴姓世族与王定之做出的评价——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她想:“这就是挡在我眼前的那片叶子吗?因为我出身世家,从未经历过那样艰难的生活,所以不能真正做到体恤下民,不能理解他们的痛苦。”

不知不觉间,郗如的脚步逐渐放慢。

她抿了抿唇,一方面觉得那群下民很是可怜,可另一方面,却仍因他们的暴行而深感痛恨。

她不解地问道:“就算我们没有真正理解他们,可他们也没有来理解我们啊?难道就因为他们过得不好,就可以随意残杀我们的亲人吗?”

“阿如,人活在世上,总会有自己的责任。我们既然享受了剥削所得的利益,那就该为那些默默无闻的奉献者考虑。”郗归微微摇头,“再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对于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人而言,你指责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细犬若是吃不饱饭,尚且会肆意伤人,更何况是一群活生生的、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呢?”

郗如垂下了头,喃喃说道:“他们是在报复,无差别地施展报复,为此,甚至不惜牵连无辜。”

“对。”郗归肯定了她的说辞,“阿如,我说这些,不是想为那些人开脱,而是想让你明白,会稽城中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样造成的?只有真正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我们才有可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阿如,我知道你很痛。但我也相信,你能够做得更好,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将军,保护所有那些未执矛戈之人——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

对于失去亲人的痛楚,郗归感同身受,可她更加明白,只有行动,才能真正带人走出这痛楚。

她说:“阿如,你亲眼看到了会稽城中的动乱,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场祸乱带来的痛苦,比谁都明白‘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道理,姑母相信,你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灾难发生。”

郗如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但却仍有迟疑,这迟疑在她心中缠绕了很多个时辰,让她忍不住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可是姑母,我是个女子啊。”

“女子又如何呢?所有人都可以怀疑我们,但我们决不能因此而质疑自己。这世上多的是傲慢无知的男人,他们可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不配。”郗归认真地握住郗如的小手,坚定地说道,“阿如,你一定要记得,自省是一种美好品德,我们可以用它来完善自己,但却决不能让它成为我们的束缚。从前种种,我们无从改变;可至少往后,在京口,在徐州,在北府军驻扎的每一处,选贤举能,都将考察才干、考察品德,而非仅仅以性别作为红线,将这世上半数之人排除在外。”

第121章 喜鹊

当鲜红的石榴花挂满枝头时, 东征大军的战绩也结出了累累的果实。

无论是郗途和高权主导的战事,还是由温述和顾信组织的分田,都顺利地进行着。

北府军一面东征,一面吸纳兵员, 到了后来, 新分到田地的百姓甚至自发地找上北府军, 想要帮着他们去种那些暂且没有主人的荒田。

这些百姓不忍心看到田地荒废,可郗途却要考虑后续工作的开展。

一旦百姓们付出劳力, 势必会对这片土地生出感情, 那么, 有朝一日,北府军若想将片土地分给新的入籍者,也许就会遇到波折。

郗归早已强调, 军民关系十分重要, 北府军务必防微杜渐, 不可放松分毫。

郗途相信,此时此刻, 这些百姓是真心想要感谢北府, 所以心甘情愿地无偿劳动。

可谁也无法保证, 半年之后,一年之后,他们不会觉得不公,不会想将这片浸透自己汗水的土地据为己有。

无论是他还是郗归,其实都很清楚, 自利是人的本能, 他们之所以能靠着分田来瓦解孙志敌军,正是依靠了这一点。

于是, 为免这类田地的所属权出现争议,郗途命人草拟文书,雇佣这群百姓来耕作,在完成荒田插秧的同时,尽可能规避也许会出现的风险。

与此同时,他还签了些人帮着做些打扫战场之类的活计。

这两项举措落实后,大大加深了吴地百姓与北府军将士之间的接触。

北府军刚到会稽时,许多百姓对将士们极为畏惧,生怕被抓去服徭役兵役,或是因孙志叛军的缘故而受到牵连。

可北府军却从不株连民众、抓捕壮丁,反倒是给他们一一分了田地。

就在这做梦一般的日子里,当地百姓与北府军将士的接触逐渐变多。

他们开始在言谈中了解徐州如今的样貌,对自家往后的生活也多了几分盼头,直恨不得北府军永远都待在三吴,以免那些世族在大军走后卷土重来。

高权很快就发现了百姓们的心理转变,他与郗途商议一番,觉得郗归此前所说的时机已经到来,于是便命将士们有意无意地,向三吴百姓透露北府军中的种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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