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上眼前,殷清墟看着宋天河举剑刺过来。他清楚自己躲不过,干脆定在原地闭上双眼等宋天河刺上来。
他也是有些私心在的。
身为清心派掌门之徒的他在魔教做卧底的途中竟喜欢上了魔教教主,那个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剑身刺进皮肉,鲜血溅到宋天河的正红色外袍上,并不真切地显。殷清墟听见声音,心想宋天河今日穿的那件外袍是他常穿的,如今溅上了他的血,岂不是日后再穿都会念及他,完全忽略了人家可以把这件外袍丢掉的可能。
最初一瞬的剧痛慢慢消退,此刻他的意识有些昏沉,密密麻麻钻心刺骨的痛意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疼得恍惚。
被一剑穿心的人会有这么长的反应时间吗?他怎么还没有死。
彻底失去意识前,殷清墟想自己死在深爱之人的剑下,而他也背叛了深爱之人,辜负了宋天河的信任。这一剑是宋天河给他的惩罚,他理应承受。若是宋天河不给他这一剑,他心里还会有些难受。
如今恩怨已了,下辈子他们总能结缘了吧。
几滴清泪落下,殷清墟彻底断了呼吸。
再次拥有意识不过眨眼一刻,殷清墟还停留在上秒与心上人永别之时,便有一道白光闪过,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正看着宋天河和另一个“他”,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的尸体。
殷清墟还在愣神,完全没反应过来。所以他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没死成那他下辈子和宋天河岂不是还有宿怨未断?
刚离体还没稳定的游魂想到这里,眼前一黑,形体都透明了许多。
并不知晓怀中人的游魂此刻就在屋内而且气恼地恨不得跳崖寻死的宋天河目光呆滞,像是被人施了秘技抽走了魂魄,双手虚搂着殷清墟的尸体。他有些僵硬地伸出右手抚平殷清墟为了不睁眼而起皱的眉心,小心翼翼间又带着无措。
发现效果并不如意,宋天河又去抚弄他的外眦,那处的泪早已风干,只有温热的触感留在指尖。
“你在怨我吗?”
听到宋天河的声音,殷清墟立即抛弃了脑海中的一百种寻死方法,紧盯着人看。发现宋天河不知何时把他抱在怀里后,他有些局促地握紧了右拳。
耳朵也红了。不过游魂状态的他感受不到温度,也就没发现。
完全忘记宋天河此时不仅看不见他而且听不见他说话,就在那嗫嗫嚅嚅地打着腹稿,想着如何才能打消宋天河这荒诞的念头。他怎么可能怨宋天河,他怕宋天河怨自己还来不及呢。
殷清墟本为了不见心爱之人杀了自己而紧闭双眼的保护举动,此时却成了另一让他痛心的事。
生前无法见到而死后得以见的,宋天河那痛悔的眼神。
门外,正派人士的声音愈来愈大。今夜,殷清墟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剿灭魔教的机会。本是天大的心事,他却深感痛切。
许是那魔头的眼神成了第二把刺穿他的剑。
游魂也有痛觉吗?他的心怎么空落落的。
他想,师傅应该会放过宋天河的吧。毕竟他来魔教当卧底那么久,很少见魔教中的人去烧杀抢掠,相反是以经商为业。
心痛到开始痴人说梦了。他想不下去,扯出抹苦涩的笑。
早该有察觉的,怎么现在才醒悟呢?那些无恶不作的流言和切身体会的现实交织,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唯他一人。
所谓魔,不就是异端吗?
想入正派修行要花上不少银子。他恰好根骨清奇,被掌门看中收为了徒。哪怕如此,家中也是给了一千两银子。其他根骨差的只多不少,如此一来,门派不得捞得盆满钵满。但魔教却不收费。
两相对比,竟是因挡了人家财路才被围剿。
他真是识人不清。师傅说得语气痛切了些,那些流言传得广泛了些,他就忽略自己亲眼看见的。六岁入门时就铭记至今的话忽地作了空言。
怀德怀刑,喻义上达。
宋天河就该怨他,他就是个蠢货。
“清墟,杀了你心也还是痛。下辈子不想遇见你了。”宋天河低声呢喃。“算了,你一人太孤单。我来陪你,好不好?”语毕,便拔出殷清墟胸口的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便插进自己心口。
给殷清墟那一剑时,他便已经死了。
一剑两命。
看着眼前一幕,殷清墟眼眶通红。他满脑子循环着宋天河方才说的话。
怎么可以不见他。他们的血明明交融在一起,为什么要遗忘他?眼中的疯狂愈发热烈,猩红的眼圈裹挟着深不见底的偏执。
宋天河,我要成为你的噩梦,夜夜都侵扰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