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陡然伸了下去。
将她埋在被子里,之前?紧贴着谢玉弓后背,现在紧贴着谢玉弓手臂的脑袋挖了出来。
被子掖在了她的脖子下面,掖了一圈,确保她缩不回去。
之后才脱力一般松开了手,躺在那里看着床帐。
他觉得自己肯定睡不着,这何异于与毒蛇共眠?
但是?肚子里暖乎乎热腾腾的汤面,催发了某些有科学依据的“吃饱就?犯困”的必然,于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一夜睡得好热,像是?被放在沸腾的水中煮了一宿。
习惯了冰寒的人如?何受得住这种热,一晚上都像只青蛙一样,试图蹦出沸腾的水锅,但是?都没有成功。
最后只能看着自己皮肉软烂脱骨,被人提起来一嗦,像吃面一样,血肉消融在唇齿,吃的人却齿颊生香。
而白榆就?不一样了,她一晚上半个梦都没有做,从未有过的呼吸顺畅且安全感爆棚。
属于另一个人精壮紧实?的皮肉,还有热腾腾的体温烘着她,像是?三十七度的恒温不伤身还不会口干舌燥,简直是?无?辐射的人形电热毯。
白榆两辈子加一起,还没跟人一起睡过觉呢。
这一次虽然是?为了保命,但是?不得不说是?个新奇的体验。
之前?与男朋友亲近,但她却不会留宿,更不会带回家。而且每一个相处的时间都短得可怜,发觉她的真面目便会结束关系,永远达不到见父母的地步。
她始终住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父母家中,执拗地不肯搬出去,觉得那样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家。
但是?即便是?家中父母从不回来。
她也总是?在期盼着某天早上醒来,她的妈妈爸爸会做好热腾腾的饭菜,喊她起床吃饭。
但是?今早上,白榆醒过来睁开眼,浑身睡得酥软无?力,一动也不想动。
她抱着谢玉弓呢,搂着他的腰,架着腿骑着,两个人的头?发快缠成一片纵生的藤蔓。
虽然昨晚汤喝多了,想尿尿,但是?不想动。
她眼睛转了几转,没有任何的想法,然后又闭上了。
谢玉弓则是?皱着眉,人醒了,却像是?被蜘蛛精缠在床上不得翻身的可怜虫。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睡相能这么差,甚至也没想到自己完全可以?挣脱起身离开。
他昨晚的汤也没少喝,现在比白榆更急。
但实?际上他们谁也没有动。
浑噩将醒的清晨,支配身体的不是?脑子,是?身体本身。
一直等到白榆硬是?又睡了一觉,恍然惊醒,憋得受不了起身去方?便,之后叫婢女洗漱的时候,谢玉弓才也睁开眼,等白榆出来,他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隔间。
洗漱,穿衣,等早饭摆上桌。
谢玉弓嘴里咬着馒头?的时候,他像是?提不起劲,像一夜奔袭一样后,有种骨酥肉软的惰性产生。
白榆也没比他好哪里去,恨不得趴桌子上吃东西。
他们偶尔看一眼彼此,哪还有什么火花四溅杀机毕现?
人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它偶尔会背叛意识,先一步接纳对方?,而肌肤的亲近,往往会滋生奇妙的反应。
一个被窝里面紧贴厮磨一夜的人,谁也提不动斩杀对方?的刀子。
尤其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却远比做了什么更容易让彼此产生惰性和迷茫。
像兽群之中的雌雄,交配和狩猎往往一样杀机四伏,带着无?可避免的攻击性,但是?吃饱喝足后在阳光正烈的树荫下,彼此舔毛交颈吹风,就?很难有哪一只能生起争斗之心。
两人和谐无?比地吃完了早饭,距离万寿节还有两天。
该安排的安排完了,要杀的人没杀成,要约的人没约到,现在又不能出去。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准备都做好了,他们反倒得到了片刻心照不宣的宁静。
白榆身边伺候的婢女侍从,会按照她的吩咐,带上她要带来的东西,入夜之前?才会回到九皇子府。
白天一整天无?事可做,她也不回自己的院子,就?黏在谢玉弓身边。
谢玉弓像陷入了泥沼,被缠得四肢动弹不得。
死士传信回来要趁着方?便的时候才能见,整个白日,他都是?和白榆两个人瘫在贵妃榻上,吃零食,听鸟叫,看太阳从天上慢慢地爬到头?顶,再一点?点?落下。
没办法,毕竟真的失心疯一天都做什么,谢玉弓也不知道。
也没人如?这般粘着他贴着他,形影不离盯着他演疯子,况且他现在根本懒得演。
他也不用演,因为午后她又贴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她侧着身,手里还捏着半块喂给他的糕点?,头?埋在他的手臂上,只能看到安然的侧脸。
谢玉弓盯着她的侧脸,怔怔的,满心都是?不解。
她佻浪、狠毒、满口谎言,无?所不用其极地驱逐富贵权势,可是?她为何不用最简单的方?式,杀了他呢。
谢玉弓完全无?法揣测她的逻辑,越是?了解她从前?越多,就?越是?迷惑。
她是?在某一天,突然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她的满口谎言填不平前?后宛如?天堑一样的割裂。
难道心癫之症便是?如?此令人费解吗?
那她现在……安然在他身边入睡的昨夜和此刻,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谢玉弓这般看着白榆很久。
久到白榆都要装不下去了。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尴尬得要命,所以?白榆就?索性开始装睡。
想看看谢玉弓在她“睡着”后会做什么。
但是?谁料谢玉弓没起身离开,也没有召唤死士交代什么事情。
反倒是?一直盯着她看。
看什么?
看她脖子够不够坚硬,经?不经?得住一刀吗。
算时间娄娘她们快来了,白榆还有事情交代她们。
她正准备翻个身故作刚醒,突然感觉到面颊一痒。
而后白榆要动的动作就?僵住了。
那痒意带着一点?热度,从她的鼻梁勾到面颊,最后落到了耳边。
那是?她面颊上碎发被拨开的触感。
这一刻白榆的脑子像被丧尸吸了一样空荡荡。
等到她耳后的细痒传来,碎发被掖好,她感觉到身边的人陡然起身。
眼未曾睁开,但是?白榆听见了慌乱落地的脚步声,貌似还一脚踢到了贵妃榻或是?椅子什么的。
猜测是?桌腿。
“咚”的一声闷响,应是?不轻。
白榆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忍不住幸灾乐祸,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一下?。
而后怕被发现,又赶紧收了?笑?,装着半睡半醒转了个身,头?朝着贵妃榻里面,无声?地笑?了?一会儿?。
这才起身“醒过来”。
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的时候,娄娘和桃花她们已经按照白榆的嘱托回来了?。
见了?白榆安然无恙,娄娘她们总算是放心下?来。
虽然那天晚上娄娘带人赶着空马车回去,但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到死士设下?过蚕刃,而大小姐夜半一个人回了?九皇子府,谁又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呢。
白榆展开了?交代娄娘装裱的锦布,歪歪扭扭的万寿图离远一些看上去,还挺像是那么回事儿?。
卷起来之?后又放到了?上等的檀木盒子之?中,用明黄色的绸带系了?个礼盒的样式,放置在一边。
而后和娄娘等人继续交代并清点这屋子里所有的贵重物品。
其中容易变卖的一些珠宝首饰和黄金银锭,白榆令人专门?放置在一处。
言笑?晏晏地像撒娇一样,实则贴在娄娘手臂,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城外清客庵后山,寻一棵最粗的树埋下?去。定要避开所有人群,你亲自?去埋。”
而后又提高一些声?音,拿着一沓子银票道?:“明日你去天丰钱庄,把这银票换成再整一些的,要五百两一张的。”
之?后万事俱备,白榆摸了?摸一直贴身放置的,一个小小的圆竹筒。
这是她今次“死遁”能?保命的关键所在。
泡过一次水,幸而这竹筒以蜜蜡油纸封存,并不畏水,否则若是将里面的小鸡泡发了?,白榆还真不知道?如何跟鸿雁解释。
交代好最后的一些事情,天色将晚,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白榆又去了?谢玉弓那里,两个人堪称和谐地一起吃东西,洗漱,入夜之?后,白榆没有在谢玉弓那里休息,而是把谢玉弓拉到了?本就该他这个九皇子居住的主院卧房之?中。
牵着谢玉弓的手,把人扯进来,温声?说道?:“我们今夜在这里睡。”
谢玉弓进门?,屋子里摆件繁丽,有两大箱的珠宝玉器,干脆敞开着盖子,摆放在窗边的不远处。
这屋子看上去并不像间屋子,倒像是间库房。
白榆推着谢玉弓的后背,等他进门?之?后,从?他身后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腰身。
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爱重。
谢玉弓本能?一绷,呼吸也顿住。
白榆的声?音在他身后闷闷传来:“这是我这些年的积攒,还有成婚这三个月到处搜罗的钱财贵器。”
“今日开始,小九儿?就该名正言顺地居住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