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刻,脖子上的?力度真切地陡然加重,白?榆眼前一黑。
门外“消失许久”的?侍卫,包括谢玉山本人,终于在白?榆快被“掐死”的?时候,冲了进?来。
“住手!”
谢玉山身?边的?侍卫吼道。
接着是金器交戈之音,而?后白?榆陡然被松开,谢玉弓抬起双手,脖子上被压了五六把雪亮的?长?剑。
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白?榆。
而?后又和太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榆被放开之后,剧烈地咳,咳得涕泗横流,咳得快把一颗腐烂的?心脏吐出来了。
但?是她死死按着胸口处。
那里是谢玉弓给她的?东西,从初时的?冰凉刺骨,已经被她的?体温烘暖了。
谢玉弓很快被谢玉山的人请出了太子营帐。
白榆始终按着心口?,有?些站立不住地靠在床边上,咳嗽平息之后,呼吸还久久无法平复。
白榆确确实?实?被吓到了,被谢玉弓惊到半空的三魂七魄慢慢地落回身体
一切惊惧和忐忑,最终凝化为她胸前按着的那不明的?形状。
谢玉山让人把谢玉弓给弄走之后,回过身来走到白榆的?身边看了几眼,又到桌子的?旁边给白榆倒了一杯热茶。
他开口?声音低沉嘶哑道:“我去父皇那里的?时候,恭亲王刚刚从那里出来,他应是知道我不在帐中,我并?不知道他会找到这里。”
谢玉山把水杯递到白榆的?唇边,白榆的?左手依旧如同惊魂未定?一般,按着自己?的?心口?处,抬起了颤巍巍的?右手。
却根本没有?接过谢玉山手中的?茶盏,而是高高扬起了右手,狠狠给了谢玉山一巴掌。
“啪!”极其清脆的?一声,谢玉山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跪在地上服侍,被人高山仰止,就连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也从来没有?动过自己?一根指头?。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打他打得毫无犹豫,在他面前似乎从未客气过,仿佛从来都?不把他这个国之太子放在眼中。
离奇的?是谢玉山偏着头?顿了片刻,他只是调动了舌尖,微微舔了一下自己?被打得发麻的?腮肉。
这对谢玉山来说是一个太过新奇的?体验,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白榆,表情是平静的?,可是额角鼓起的?道道筋脉,暴露了他被如此对待的?不适。
可是谢玉山却并?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
每一个人都?有?阈值,谢玉山的?阈值在这段与白榆相处的?过程之中,不断地被白榆压迫,到现在……仿佛无论白榆做出什么事情,谢玉山都?不会觉得震惊。
“你那点撒谎的?伎俩还不如五岁的?孩童。”白榆看着谢玉山说,“有?那么难吗太子殿下?”
“承认自己?想看到谢玉弓痛苦发疯,想看到我和谢玉弓这两个将你坑害至此的?人像狗一样相互撕咬,承认自己?心中的?阴暗和卑劣有?那么难吗?”
白榆每说一句话就向前逼近一些,谢玉山手中捏着茶盏,微微后退。
整整退了三?步,他后腰抵到了桌子边,退无可退才总算是站定?,转动他一双看上去清冷淡漠的?琉璃眸子,对上了白榆愤怒质问的?视线。
白榆猜得不错,去找谢玉弓过来的?那个小太监虽然现在谢玉弓再回头?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可确确实?实?是谢玉山派去的?。
这段时间?,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谢玉山看到了自己?心中从前并?不肯承认,并?不肯去正视的?卑劣和阴暗,并?且正在将其不断地放大,让其肆意扩散。
谢玉山总有?一种在悬崖边缘游走的?惶恐,每一次与人商议处理?事情的?办法时,谢玉山简直没有?办法面对那些门客和谋臣震惊探究的?眼神。
那些眼神像一座一座大山,压在谢玉山的?肩背之上,让谢玉山抬不起头?,睁不开眼。
谢玉山曾经根本无须面对这样的?眼光,所有?人会自动跪在他的?脚下,将他想要的?一切奉送在他的?面前。
都?是因为谢玉弓和面前这个阴诡狡诈的?女人他才会落得如此境地,谢玉山的?心中如何能?不怨,如何能?不恨呢?
他确实?想要他们两个同归于尽才好,可是偏偏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什么,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离不开白榆这个引导他“张口?去要伸手去抢”的?人。
因为现如今就只有?白榆会认同他,甚至会与他彻夜商议,教他如何做,让他如何不必去顾及旁人的?眼光。
就连他的?母后也只会要他去讨好父皇,只会要他低调行事,暂时放弃眼前的?利益。
可是谢玉山站在这山巅之上,自然知道如果继续放手下去,山崩只是时间?问题。
他没有?办法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些人的?那种或震惊或错愕的?眼神,仿佛他有?一点点自己?的?诉求,暴露了一点点自己?的?想法,就不配做云端上的?那个谪仙一般的?太子殿下。
仿佛他有?了“人性”,就不再是那个被众人奉养的?神明,不再是他们期待之中霁月风光的?储君。
因此谢玉山能?够容忍白榆的?冒犯,也没有?打算真的?让她去死?。
推算好了时间?,也安排了很多人在营帐的?周围护持,一旦谢玉弓真的?动了杀意,他们就会像刚才那样闯进来。
他只是要将白榆逼到绝境,只是要让白榆和谢玉弓之间?彻底撕破脸,甚至不死?不休。
只有?这样谢玉山才能?够彻底地相信白榆能?继续跟在他的?身边,站在他这边,而且永远只能?归属于他这边。
他生平第一次显露自己?的?恶劣,直面自己?的?阴暗,就像他自从受了伤之后,和自己?的?母后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肯在白榆的?面前开口?一样。
他看向白榆,彻底撕去了端方君子的?伪装,眼中露出些许令人心惊的?疯狂之色。
“谢玉弓一直都?四处找你,并?不是像你说的?期待你主动回去,而是要杀了你。”
“他厌恶欺骗和背叛……”谢玉山竟然勾唇笑了笑,那一张如玉如琢的?好模样便如桃花盛放一般妍丽无边。
“没有?人不厌恶欺骗和背叛。”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白榆——你已经无处可退。
白榆看着谢玉山,眼中的?愤怒如同具象化的?火把,如果不是谢玉弓……刚才那种情形她可能?真的?会被拧断脖子。
可谢玉山哪来的?成竹在胸?能?够在她被拧断脖子之前冲进来?
脖子断掉只需要咔吧一声就结束了,又接不回去。
她向前一步,再一次抬手朝着谢玉山的?脸上抽过去。
打你个王八犊子翻壳转圈!
只不过白榆抬起来的?手,被谢玉山架在了半空。
谢玉山一手抓住白榆的?手腕,用另一只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面,然后拉着白榆的?手腕稍微一用力——白榆就直接撞进他的?怀中。
两个人这段时间?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清白白,谢玉山不是一个贪花好色□□熏心之人。
但是此时此刻,他是真正地将白榆拥进了怀中。
双手攀上她的?肩背,阻止她动手,倾身紧锁住了这个……他从谢玉弓那里抢过来的?女人。
从今往后只能?属于他的?女人。
因此谢玉山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给过白榆一句承诺,此刻竟然破天荒地开口?,一字一句郑重道:“跟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万人之上,谢玉弓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
“你只需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就好。”
谢玉山微微偏头?,用略微冰凉的?下颚轻轻蹭了一下白榆的?侧脸。
白榆浑身颤抖了一下,谢玉山天生体温偏低,白榆有?一种被毒蛇缠住,被毒蛇的?鳞片刮蹭的?冰冷和黏腻之感。
谢玉山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谢玉山微微勾了勾唇,按在白榆后背上的?手收紧了一些。
在某些地方和谢玉弓是一样的?,从来都?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真情可言。
他从小看着他的?母后与人斗争,就为了博得他父皇一点点的?关心和喜爱,而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敢真的?奢望帝王之爱?
因此谢玉山虽然娶了两个侧妃,原本还打算娶工部尚书?之女,却也只是权力联合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当?然会对她们表现出重视,或者也会做出模棱两可的?深情义重之举,但是谢玉山对这些女子从无半点情愫可言,他甚至都?不太清楚他那两个侧妃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因为有?一次在中秋宴饮携带家眷参加宴会的?时候,仅仅只是席间?分开又再遇到,他甚至没有?认出自己?的?侧妃。
可是他却生平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怀里这个女人。
这甚至无关情爱,他只有?在她的?面前可以展露自己?,她从来都?不会在他的?面前隐藏真实?模样。
她出身低贱,举止粗鲁,甚至在谢玉山的?眼中算不上什么美人。
可是谢玉山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那些,只要他想,他可以把这女人变成任何一个人。
可以把她变成氏族贵女,变成高官闺秀,甚至是变成她的?嫡亲妹妹,再顺理?成章地娶做妃子。
谢玉山觉得如果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如果那些诗中说的?“得一人倾心相待,共白头?而终老”可以实?现,那么没有?人比他怀中的?这个人更合适了。
他拥抱着白榆,就像拥抱着另一个不堪的?,不被人追捧喜爱的?自己?。
因此他在确保白榆除了自己?再没有?退路之后,郑重地做下承诺。
白榆没有?挣扎,主要是她怕乱动的?话怀里的?东西会掉下来。
而且白榆最擅长审时度势,很清楚谢玉山引谢玉弓过来是想要干什么,更明白谢玉山此时此刻的?举动算是彻底对她敞开了心房。
只不过白榆被谢玉山抱着,只感觉到一阵靠近冷血动物一般的?恶寒,心里不受控制地在想的?是另一个人。
想他那碰一碰都?会被烫伤的?火热手掌,投入其中会被彻底融化掉的?炙热怀抱。
谢玉山大概是非常满意白榆的?“乖巧”,将她放开之后,抬起手给白榆整理?了一下领口?和长发。
他的?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这一辈子也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如此过。
他这双生下来就用来指点江山的?手,有?些笨拙地给白榆挽了一下头?发,然后用一根簪子松散固定?。
之后在白榆“诡异”的?注视之下垂落视线,有?些拘谨地开口?说:“我今早在猎场边上射到了野兔,让人刷了蜜汁,一会儿?烤好了送过来给你吃。”
白榆手还按着胸口?处,此时此刻的?愤怒基本上已经消弥,却并?非因为谢玉山三?言两语的?哄劝,和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而是心口?被她彻底焐热的?那个不明形状的?东西,这代?表了谢玉弓不会杀她。
谢玉山还需要她的?脑子就更不会杀她。
命保住了白榆也就没有?什么可恼火的?,只是不得了了,太子竟然想跟她发展感情?
话本竟是我自己?,真是人生何处不荒谬。
谢玉山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必须得是像剧情里面白珏那样为他牺牲险些死?掉,才会让他有?一种交付真心的?安全感,才会打动他居高临下地施舍几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