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尚且能龟缩起来?苟延残喘,不过因为谋逆这条路难走,他们杀不了你,若杀了安和帝,天下动荡,各方势力争斗,谢玉弓上位也未必坐得稳皇位。”
这话一丁点不掺假,段洪亮没打算谋逆,他不怕,可他手下数万将士,不能变为反贼。
白榆若没猜测段洪亮来?此甚至不是为了帮助谢玉弓诛杀太子,而是阻止谢玉弓冲动的。
但也不能保证,段洪亮脑子一热,真带着军队把?安和帝给弄死。
她得加快速度!
白榆说?:“我?之所以冒雨进山寻你,而不是把?你的藏身之处告知谢玉弓,让你‘葬身兽口’被活撕了。”
“只因为你前些?日子,对我?尚算礼遇。且我?不愿见天下动荡,山河破碎。”
“太子殿下,认清现实吧。”
“若今夜逃不掉,你就会死得无比凄惨。”
“你连真的被猛兽撕扯的滋味都没尝过吧?”
“但是今夜我?能救你。”
白榆盯着谢玉山,慢慢伸出手:“跟我?来?,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能救你。”
白榆说?:“我?在山中做了几?日尼姑,熟识地形,认识几?户村民,我?能助你保住一条命。”
“过了今夜,段洪亮他们寻不到你,便会暂且撤离。”
白榆半跪在那里,分明身形削薄如纸,却像一个万马千军之中杀到谢玉山面前,来?救他的“将军”。
她耐心等着,等了好一会,谢玉山总算是动了。
但是他一动,还未抬起手,一直昏迷的白珏醒了。
她先?是大?惊小怪地喊了一通,对着白榆。
而后发现太子竟然?要出山洞,要跟白榆走,自然?是疯狂阻拦。
“太子殿下,不要信她……不要信她!”
“她是谢玉弓的人?,她……她要害你!”
白珏没力气,但是抱着谢玉山的一条腿,不让她和白榆走。
白榆抬手抹了一把?湿漉的额头,对着谢玉山笑了笑。
“殿下,你该知道,纵使谢玉弓爱我?成痴,但我?放你走,也要被他问责。”
“我?冒着如此要命的风险来?救你,你若是疑我?……那便算了。”
白榆说?完之后,竟然?真的收回手,起身转头就往出钻。
谢玉山看?着白榆出去?,低下身扶起了白珏,温声?道:“你待在这里最安全,明日我?派人?来?接你,日后若我?侥幸不死,定?不会亏待于你。”
谢玉山难得说?了两?句带温度的话,毕竟白珏今日先?是为了帮谢玉山引诱白榆,被箭矢贯穿手掌。
后又给谢玉山挡野狼被咬了小腿和手臂。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外面还在下雨,她待在这里等待救援保存体力是最好的。
白珏何时听到过谢玉山如此温言软语?
再加上有点高热,整个人?晕乎乎的,被谢玉山安排坐下,靠着石壁。
谢玉山解了外袍披在白珏身上,有了太子外衣,明日猎场的人?找到白珏也会迅速救治她。
而谢玉山做完这些?,径直弯腰跟着白榆出了山洞。
白榆人?已经走到了洞穴外面,背着个小包袱,背影眼看?着都要淹没在雨幕。
谢玉山见状,迅速迈步跟上。
这门口荒草丛生,跌落下来?之后遭遇了野狼,急匆匆躲入山洞,谢玉山根本未曾细细看?过。
他腿在跌下来?的时候,稍微摔了下,不至于不能走路,却有点疼。
他是天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切天下好物,除了皇帝,就都奉送给他这位储君。
他刻在骨子里的“金贵”,让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白榆事先?清理过的,那一条好走一点的小路。
他抬步快走,白榆站在小路尽头,回头看?着他,似乎笑了一下。
谢玉山抿了抿唇,向她走去?。
但是就在他将要走到白榆身边时,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绊。
而后谢玉山骤然?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在了白榆脚边。
他在短时间内都没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人?的身体在遭受“重击”的瞬间,经常有那么几?秒,是没有知觉的。
肢体的信息没有那么快传送到大?脑。
谢玉山尝试坐起,这一动还未彻底起身就又跌回原地。
蚕刃削铁如泥,切割骨肉肌理根本无须多大?的力气,走动迈步的力气足矣。
谢玉山想挪动他那条腿,借着漆黑的夜色看?了一眼,纵然?身体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他却像是看?到了毕生最可怕的一幕,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彻骨的嗥叫。
“啊——”
这声?音穿透雨幕响彻山林。
白榆看?到他的一只脚自小腿以下,被留在了她布置的陷阱的另一头,而他按着血流如注的断腿嗥得不似人?声?。
在银龙般蜿蜒于天际的电闪之下,白榆微微抿了下唇。
无声?地叹息。
谢玉山不能死,但是唯一让他失去?对抗谢玉弓能力的办法?,便是让他失去?做储君的资格。
就像他当?初毁了谢玉弓的脸皮一样。
白榆迅速蹲下,打开包袱,将里面用防雨油纸包裹着的火折子拿出来?,吹过之后,伴着谢玉山翻滚和哀嚎,点燃了被雨水浸湿一些?,但不影响燃烧的火把?。
而后抓着火把?蹲下,跪在地上按住谢玉山的断腿,要去?烧那鲜血喷涌的断口。
谢玉山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地挣扎扭动,脸和脖子的青筋暴起,看?着白榆的眼神绝望而愤怒,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白榆已经死了千百回。
他挣扎着后退,把?白榆当?成魔鬼。
他到如今如何不明白,白榆在骗他!
白榆按不住一条活鱼一样的谢玉山,只好一手拿着火把?,空出一只手抡圆了狠狠抽了谢玉山一巴掌。
“你他妈的给我?冷静点!”
“你再挣扎一会儿血流干了就死了!”
“我?需要把?断口烧糊才能止血!”
“别他妈的叫了,瘆人?!咬住这个!”
“谢玉山你像个男人?一样看?着我?,你想保住性命,还想什?么都不失去?可能吗!”
“我?要拿点什?么才能阻止段洪亮的军队!”
“想想你的母族,想想谢玉弓蛰伏到今天,想想他那张被你毁掉的脸,你如今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
果然?白榆吼完,谢玉山果然?不再乱动了。
雨小了不少,但是雨点打在火把?上的声?音滋啦不断。
谢玉山看?着白榆眼中泪水横流,脖颈的青筋暴突。
他没有去?接白榆递给他咬嘴的布条,而是死死挤压着自己流血的断腿减少血流,瞪着白榆双眸含着血泪一般。
最后对着白榆点了点头。
白榆这才把?火把?送到谢玉山断腿的地方,做止血处理。
谢玉山喉咙之中发出的声?音很可怕,双手死死嵌入地面,仰着头如同濒死的白鹤。
天之骄子跌落污泥,不过如此。
可是白榆没骗他,只有失去?做储君的资格,他才能活。
他活着,世界才不会崩溃。
火把?彻底被白榆按灭在谢玉山的断腿上,谢玉弓五指的指甲简直要抓得劈开,连口中都因为咬牙够狠而漫上血腥。
他的血好歹止住了。
这时候听到了谢玉山发出痛苦声?音的白珏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白榆收起了染血的手镯,把?包裹打开,将谢玉山还穿着靴子的一条腿,放在包裹里面包好。
重新背回身上。
白珏扑到谢玉山身边,焦急哭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呜呜呜……我?跟你拼了!”
白珏是真的喜欢谢玉山,他就像是天边的云,像是高贵的雪山之巅上的莲花。
她连碰一下都不敢,却被白榆糟践成这样。
白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化身为一头小牛犊子,朝着白榆一冲。
白榆猝不及防,被她拱进了沟里。
白榆:“……”
白珏骑到了她腰上,抬手就挠,白榆侧脸被挠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白珏那一副飘飘仙女的模样,彻底化为了泼妇。
她指甲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长,还尖,一顿“九阴白骨爪”乱抓,白榆快成花脸猫了。
白榆折腾了一宿,也没什?么力气了。
一时间竟然?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果然?人?总是会在阴沟里翻船的。
最后无奈抱着头吼道:“你还不去?看?你的太子哥哥!下着雨呢!把?他重新扶回山洞里面!不然?一会烧好的断口泡了雨水再出血,就感染死了!”
好在谢玉山是白珏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