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无意识的？

还是故意的呢？

夏郁直直盯着球场上那个半湿身的挺拔少年。

对方从往身上浇水到浇完水, 全程都没有看观众席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那颗橘红色的篮球上，彷佛眼里再盛不下其他。

可他却又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手随意往旁边一抛就把空水瓶轻巧地投到了球场边缘一角, 那里坐着一个用三轮车卖水的老爷爷, 瓶子刚丢过去, 老爷爷就乐呵呵地捡了起来。

有点帅。

无论是往身上浇水让腹肌露出的动作, 还是看也不看、随意一抛就把瓶子准确抛到老爷爷跟前的行为，都很帅。

“哇塞你看到没？那个弟弟也太酷了吧！”

“看到了看到了！”

“好馋，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姐姐型的。”

“待会去问他要个微信呗。”

……

听着旁边传来的阵阵惊呼, 夏郁想，这傢伙应该是故意的。

两个动作就把全场观众的目光吸引到了身上, 让其他队员变成陪衬。

而且整个过程嫺熟又流畅, 每一个举手投足也都做得恰到好处, 包括那头都不回一下的、毫不在意的表情，也让这套动作更多了分洒脱和嚣张。

啧, 耍帅耍得真熟练。

可再仔细看看，他又觉得不像是故意的。

因为周鼎的表情严肃又专注，他像是完全沉浸在了篮球的世界里。

他的眼里好像只有篮球，只有球框，所有的奔跑、传球、拼抢都是为了把球投进对方的篮框里。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也无所谓周围人怎么讨论他, 他无动于衷, 只是专注地打着比赛。

可偏偏这种无动于衷、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傲气夺目。

不出意料的, 周围兴奋的讨论声越来越多。

而且话题中心几乎都是周鼎。

他像一个发光体, 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夏郁悄悄听着周围人的讨论，目光紧锁在周鼎身上不动。

场上的少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 进球后他跟队友击了下掌，回防路过夏郁那片时自然且毫不自知地撩起衣襬，拧干衣服上的水分。

衣襬被捲起，少年的腰整个露了出来。

没有成年人的结实，也不像夏郁那样的单薄，正在往青年期过度的少年腰身劲瘦，腹肌分明，水液顺着人鱼线没入裤边，痕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凌的水光。

“我要不要提醒他裤子也湿了呢？”

“虽然湿的不多也看不出但我希望他识相点把裤子也拉起来拧一下！”

“臣附议！！！”

“难道只有我想看他打赤膊吗……”

我也想看。

夏郁在心里悄声附和。

天越来越热，即使他坐着不动，脑门和脖颈也都开始冒汗。

嘴唇和口腔干燥起来，喝水都压不下那种干渴的感觉。胸腔里的心臟在这一刻变成了热源，持续地往周身散发热量。

男色诱惑。

看着场上的周鼎，夏郁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了这个词。

如果平时的周鼎是个身材不错的帅哥，那么球场上的他就是个魅力四射的型男。

少了青涩和稚嫩，多了凶悍和张狂，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但夏郁就是觉得球场上的周鼎要比平时的周鼎更帅一点，更吸引人一点。

“夏郁，帮我买瓶水，我想喝可乐。”再次跑过夏郁身边时，周鼎飞快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夏郁想说剧烈运动后不该喝专门的功能性饮料吗？但还没问出口，少年就又飞速地跑开了。

奔跑带起的热风扑在夏郁脸上，里面混合着他讨厌的味道。

可他却定定地坐在位置上没动，鼻尖反而像在嗅闻、捕捉什么似的细微地动了下。

好像……

也不是很讨厌嘛。

那味道并不臭，但也不能说好闻。

只能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它不影响嗅觉也不影响听觉，反倒调动起了身体的触觉。

好不好闻被抛到一边，夏郁只觉得那阵风颳过后好像周边的温度又升高了一点，汗水也冒得更快了一点。

他舔舔唇，深吸了口气后起身走到球场边停着的一辆三轮前：“你好，要一听可乐。”

卖水的老爷爷掀开车上包着的棉被：“三块钱。”

夏郁扫了码，又道：“不要冰的。”

买完可乐，夏郁坐回位置。

因为一直被包在被子里隔热，所以可乐虽然不冰，但握在手里凉凉的，很舒服。

夏郁双手握着可乐瓶，做了几个深呼吸，觉得自己平静下来后又抬起头，重新看向场上的比赛。

场上。

周鼎正被人包夹，他试图突破重围。

他脚下的步伐轻快灵活，不知道怎么一扭一晃就过掉了阻击他的两人，成功和队友配合，把球灌进了对手的球框！

他和队友碰了下拳，这时哨声响起，对手那边叫了暂停。

——因为不是专业的比赛，所以可以随时换人，也可以随时叫停休息。

周鼎跟队友说了句话，然后跑到场边，朝夏郁伸手：“水。”

夏郁沉默地把可乐递给他。

“谢谢。”

周鼎一隻手拿过可乐，另一隻手打开揹包，在里面翻找毛巾。

拿着可乐的左手食指曲起，勾住拉环，只轻轻一拉，可乐就被打了开来。周鼎一边擦汗，一边举起可乐随意地喝了两口。

“感觉怎么样？我是不是打得还可以？”周鼎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问。

夏郁眨了眨眼，语气很轻：“打得很不错。”

即使他不懂球，也知道周鼎打得很好。

无论是拼抢、传球，还是投篮，他都非常可靠，球风稳健的同时又极具攻击性和观赏性，能让人感受到竞技体育的热血和刺激。

但最让夏郁感到热血和刺激的，还是周鼎本身。

此时周鼎就站在他旁边，他们俩靠得很近，原本化在空气中很难捕捉的味道此刻就在他的身旁萦绕。

夏郁没有屏息，也没有掩鼻，他淡定地让自己处于味道之中，并微抬下巴，鼻尖不着痕迹地轻轻嗅闻着，像是非要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不可。

他也确实在分辨味道，因为他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排斥这种味道？

为什么不但不排斥，反而还有种被吸引被引诱的感觉？并且胸腔里热热的，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化开了一样。

周鼎道：“你想打一下试试吗？你可以替我的位置，或者我跟他们说一声，找个人换你。”

夏郁摇头：“不用，太热了，我不太想动。”

而且他的身高也不占优势，打得没劲。

周鼎看了眼太阳：“是挺热的，体感根本不止32度，感觉40都有了。”

“倒也没那么夸张。”

周鼎笑笑，朝边上的树荫一指：“要不行你可以站那边的树底下去。”

说着一顿，“算了，看起来不太干净，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你还想看吗？”

“看什么？”

“看我打球啊。”周鼎说。

夏郁没有立刻回答，就在周鼎以为他没听到想再问一遍的时候才突然开口道：“你还想打吗？”

周鼎说：“你决定，我都行。”

夏郁的声音有些低：“我想看你就继续打？”

周鼎点点头。

“我不想看就走？”

周鼎仍旧点头。

夏郁忽地抬眼，对上週鼎的眼睛：“所以你不是想打球，你只是想打球给我看。”

他停顿一下，又问，“为什么？”

周鼎怔了怔。

在周鼎没有反应过来时夏郁又衝他胸口腹部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因为天热又拧过水的关係，衣服上的水迹已经干了大半，不再湿乎乎地贴在身上，原本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也被隐藏，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肉色，但夏郁已经见过全貌，遮住了他也记得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看着周鼎的眼睛问：“在场上是故意秀肌肉？”

不等周鼎回答，他又压低声，只用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是故意秀给我看的吗？”

话音刚落，夏郁就注意到周鼎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像是怕被看出心虚，周鼎的眼神刚撇开一秒就又转了回来，重新对上夏郁的眼睛。

周鼎舔了下唇：“不是，是天太热了，往身上浇点水能舒服点。”

他看向旁边，抬下巴示意，“喏你看，都在往身上浇水呢，还有直接打赤膊的，这种天打球是真的热，你看你坐在这都出汗了，我们跑起来只会更热。”

夏郁看着他：“腹肌很漂亮。”

周鼎一顿：“谢谢。”

“六块？”

周鼎嗯了声。

“很棒。”

夏郁说，“不过我更喜欢八块。”

周鼎喉结滚了滚：“我再练练就能有了。”

“我又没说要你练。”

夏郁盯着周鼎的眼睛，“我的喜欢很重要？”

周鼎又是一愣。

他目光里有茫然，也有尴尬，茫然于这个对话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明明都是正常的对话，八块腹肌他也确实再练练就能有了，因为形状已经出来了，只是差了点火候，不如其他腹肌那么明显。尴尬在于他不过说了个事实，而夏郁的问话却让他说的事实变了味，彷佛成了自己练腹肌是在讨他的喜欢一样。

“别紧张，我瞎说的。”

夏郁弯起眼衝周鼎笑了笑，“最近电视剧看多了，有点被带歪。”

周鼎想解释的话被堵回了喉咙，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哦。”

“去打球吧，他们好像在喊你。”

周鼎转头看了眼。

夏郁又说：“你打球很帅，我还想看，这次我不会忘记给你拍照的。”

周鼎：“……”

他沉默好一会，有些不自然地道，“那我去了。”

夏郁点点头：“嗯，去吧。”

周鼎放下没喝几口的可乐，在夏郁的目光中顶着通红的耳朵上了场。

夏郁从口袋里掏出口罩，重新挡住脸。

口罩之下，嘴角勾起高高的弧度。

——确定了，他是故意的。

他在试图勾引我。

他喜欢我。

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弯起，夏郁看着周鼎的身影，心情颇好地给他今天的表现定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