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涟朝他暗暗拱手作揖:“知道知道,我不是和她闹翻了吗?见了就来气,还得吵嘴,只有姐夫您受累了。”
另一边程美心扬高了声音插嘴道:“兄弟两个说什么呢?把我喊来就撒手不管啦?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程凤台一把握住程美心的手绝不撒开,笑说:“好,这就让阿姐高兴高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丝绒包,打开里面是一只椭圆形的祖母绿戒指,直往程美心空余的手指套上去:“这可比钻石稀罕。市面上三十颗钻石,不见得有一颗祖母绿。”
程美心眼睛一亮,嘴里嘀咕道:“哟!算你还有点良心。”
程凤台道:“你是我亲姐姐,我能让你为了我折本吃亏吗?”程美心不想承认自己一物换一物没有吃亏,故意端着手,左看右看之后挑剔说:“可是这绿的太不衬皮肤了。”
范涟这时候知恩图报,探过脑袋来认真看了看,然后信誓旦旦说:“姐姐皮肤白,戴这个颜色正好,把指甲油颜色换浅点儿就妥了!”程凤台接着从哥伦比亚说起,把祖母绿的来历吹嘘了一通。这两个骗子把程美心搅合的心烦,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跟俩掮客似的。好好看戏吧!”
程凤台跟这长袖善舞,薛千山趁空拂乱他的安排,跳到台上把央金小姐捧上场了,说“给诸位助助兴,听个从来没听过的”。程凤台恨得连骂两声王八蛋,但是也无可奈何,总不好再把人拖下来的。这位央金小姐身世神秘,据说是西藏一个大贵族与汉人的私生女,沦落到中原来,刚刚在上海滩的社交场合露了面,马上就被薛千山看中了。她唱的京戏带着藏歌的声腔,甩出一声儿能层层高昂,涨好几个调门,总之就是独树一帜,唱的一段耳熟能详的《贵妃醉酒》,程凤台这样的门外汉都能听出来她的特别,嘹亮里藏着一股野性,与范涟说:“是挺稀罕,难怪薛二得瑟的。”
台下齐齐叫好,范涟也给她拍巴掌:“真真儿梨园奇葩啊!薛二这是抄上喽!”
程凤台远远瞧着薛千山的得意劲头,很不顺眼,出于一种别苗头的低俗心理,向台上一点下巴,问道:“你说,这和商老板哪个强?”
范涟嗤一声笑了:“外行!尽问些傻话!她啊,好比是彩纸糊的房子,商老板那就是汉玉砌的白塔!压根不是一个材料,哪能打比!这就只够在上海哄哄老爷太太,给相好的挣挣面子,跟人唱对戏都难!”他摇摇头:“这傻话到我这打住,可别教商老板听见,瞧你问的……我都替他生气!”把程凤台说得悻悻然的,同时又觉得很骄傲。
商细蕊隔着花窗听藏腔,起初听来,也是耳朵尖上仿佛开了一朵鲜花似的芳香美妙,听到后半晌,西藏姑娘那高腔一甩,硬是把黎巧松的胡琴甩到南天门去了——饶是黎巧松都没能逮住她!下面座儿还犹自叫好,黎巧松后来的弦音里都带着怒火!商细蕊叹了口气,心想这要是在台上,底下坐着些真懂戏的戏迷,茶壶早就飞上来了,堂会的官老爷们可真是棒槌!听着什么都是好!
接着是腊月红的一场做工戏《三岔口》,曹贵修行伍出身,最爱看点武打,撇下孙主任聚精会神地看了这一出,然后感叹道:“水云楼来了,商老板怎么没来?”孙主任深感怠慢了贵客,责难似的朝常之新看去。程凤台忙抢道:“看商老板不急在今天,等三小姐出嫁,让商老板好好串两出武生。今天得听萍嫂子的,萍嫂子是真难得露一嗓。”
曹贵修当然也知道当年平阳的红角儿蒋梦萍,但是他只惦记商细蕊,点点头道:“商老板的武生好,比他唱的旦角儿好。”转头向孙主任说腊月红:“这孩子的任堂惠准是商老板教的。我在驻地什么都不想,就想商老板的打戏看,一招一式都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