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转而责骂商细蕊乃至梨园界——刀口上度日了这群戏子还在唱大戏,寻开心!这下好!寻出人命来了!
有那么一回,疯老太太在记者们的簇拥下直闯水云楼后台。老太太神志不清,看见年轻男人就扑上去声泪俱下讨说法,控诉她闺女是因为迷恋商细蕊才糟了难的,问商细蕊知道不知道她闺女爱了他许多年。商细蕊怎么会知道,商细蕊连那姑娘都不曾谋面过。但是记者们就爱捕捉这样的镜头,有意把老太太推到商细蕊面前,由着老太太捶打商细蕊,想看商细蕊将对此发表点什么感想。商细蕊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早给吓懵了,目瞪口呆的,脊梁骨针扎一样冒着冷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手指尖都凉了,活像这人是自己杀的!
那天程凤台回到家里,就见冷灶幽灯,一片寂静。小来坐在餐台边与赵妈缝戏服上的珠子,奶娘抱着凤乙来回踱步哄着。程凤台站在灶边吃了口宵夜,问商细蕊在哪儿,小来不响,赵妈指指楼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商老板今天脸色不好,早早的回来了,晚饭也没有吃!”
自从日本轰炸上海,程凤台的纱厂被炸掉半间,程凤台也开始忙碌起来。他早就知道,说起来是一起做事,只要他投钱,等到真的出了岔子,范涟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两手一摊两眼一翻,万事都推给他的。另外战时交通不便,程凤台还有许多自己的货物来往要忙,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回来了和商细蕊也是朝夕不相见。他听说过这回的事情,忧心地轻手轻脚上楼去,脱衣服上床,从后面搂着商细蕊。商细蕊一点儿也没睡着过,此时一骨碌翻身,和程凤台搂了个面对面,额头撞得程凤台鼻子生疼。商细蕊眼泪汪汪的叹口气出来,人小心大的可怜劲。他这回又挨了许多辱骂,这倒不算个事,他挨过的骂就多了!可是这一条人命压得他心虚气短,坐立不安。程凤台摸着他汗湿的头发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啊商老板,都怪世道不好,你可别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
商细蕊说:“那姑娘怎么就寻死了呢!”
这话一连问了几遍,程凤台也是无语问苍天:“你们唱的戏里不都讲究个节义?就当这姑娘是自个儿成全了节义吧,不跟这邋遢世界里耗着了。”
商细蕊想了想,摇摇头:“我现在一闭眼就看到她来找我,阴魂不散啊!就是冤的!她不是不能有个好结果。”
程凤台问:“怎么样算是她的好结果呢?”
商细蕊沉默一会儿,忽然扬起点嗓音,说:“我可以娶了她啊!我要早知道这件惨事,把她给娶了,她还忍心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