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细蕊想起刚才那一幕,喉咙里干咽了好几下,强把恶心压下去:“我现在就不待见他!回去传话给水云楼,以后谁都不许上他家买头面!宰个鸟还宰出花样来了!显得有多能耐似的!看得我一身白毛汗!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我刚才就把他薅秃噜毛喽!”
几个人都大笑。程凤台说道吃猴脑,驴皮膏,活烤鹅掌也是这样的,接着细细地说了这几样菜的做法。商细蕊说:“还有你们南方人吃的炝虾,有的虾酒量好,醉不透,搁进嘴里它直蹦跶!”说着露出畏惧的表情来,可以想见,那只酒量很好的虾是被他遇到的。程凤台觉得酒量两个字形容得非常好笑,明明是带商细蕊出来散心的,这个活宝总能把别人逗乐了,笑着笑着,脸上蓦然一凛,他们现在是要出城去造访一位制作胡琴的名家,路过城门,城门口几根竹竿高高挑起,上面插着一颗颗死人头。不用问,都是日本人屠害的抗日者,在那杀一儆百。周香芸也看见了,他坐在副驾上,程凤台感到他身子剧烈地一颤,便空出一只手去拍了拍他的,示意他不要说话,不要惊动了商细蕊。周香芸咬住嘴唇,楚楚可怜地望了一眼程凤台,眼睛里泪汪汪的。今天这一趟出来,到处都是吓人的事情,他都后悔死了。
汽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赶到城外一处农舍。农舍中兄弟俩加一个嫂子在那做活,见到商细蕊,也是分外惊喜。这家人家姓洪,世代的琴匠,传到这辈已经第五代了,黎巧松的那把名琴就是洪家祖先的手艺,他家做出来的蛇皮不腐不蛀,有特制的秘方。程凤台看见院子里悬挂着几张蛇皮静待风干,张牙舞爪的鳞片花纹。周香芸从蛇皮下面绕过去,往程凤台身后躲了躲。因为天气还不冷,大家就在院子里坐着说话。洪家嫂子擦擦手,喊小叔子与她从后厨端出两只托盘,盘中几碗蛇肉汤,加了胡椒,异常鲜美,另有一碟干烙饼。给商细蕊的一碗特意是没有蛇肉的,知道他向来懒得摘刺。杨宝梨贪吃,从周香芸碗里捞出一块蛇肉塞进嘴里,周香芸呆了一呆,任由他去。洪嫂子笑道:“商老板有口福,中午刚炖上的汤,你们就来了!”
商细蕊笑道:“你们家老爷子呢?喊他出来一起用点。”
这一家人顿时变了脸色。洪老大说来,才知道老爷子前两个月过世了,死也不是好死,老头出门进货遇到日军,急着爬墙要逃,被机枪扫射下了。洪家才脱热孝不久,说这些话的时候,洪老二愤怒难当,眼眶红红的放下碗就回屋去了。商细蕊惋惜得不得了,说了一回安慰的话,手在桌子底下朝程凤台招了招。他们两个不用说话,程凤台就懂得他的意思,掏出钱来塞到商细蕊手里,商细蕊再把份子补上了,简直一气呵成的,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商细蕊来这里,为了找一把趁手的琴,他最近不唱戏,就想着找点别的玩玩。洪老大给他介绍了几把琴试试手,商细蕊刚拉了两下,突然问道:“你们这的蛇皮不是活剥的吧?”洪老大一愣,说:“啊?”商细蕊说:“活剥了蛇皮,还把蛇搁到地上赤膊爬两圈?”洪老大深吸一口凉气:“商老板,您打哪儿来的这话呢?听得我瘆的慌!”程凤台忍不住踢了一脚商细蕊坐的凳子,商细蕊不再说话,低头拉琴。
人家刚经过丧事,肯定不能拉喜气的曲子,但是商细蕊拉的这两首也太过悲惨了,仿佛完整地述说着一个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故事,悲情程度层层递进,好人都要给听哭了。洪老大两口子刚送了亲人,听见这声儿,连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