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第一幅花鸟小品应当先用黄褐色的仿古绢作框,背景饰以淡雅的银灰,天头间用画心框同色的仿古绢作惊燕,再加上平衡矩线,裱件和画面就会谐映成趣、和谐明净。
而第二幅是章草对联,他不想分开装裱,又畏上下联区分不清,于是便计划先用浅青锦绫作天地头,在上下矩对齐、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时,再用6cm宽的褐色通天边拼连。
至于第三幅可以简单些,将扇面和题字裱在一起,天地头用古铜色的锦,隔水用浅褐色,两者中间辅以5mm的白矩作隔,简洁厚朴……
为了做好这件事情,隋恕甚至不在办公室住了。而是每天都回马南里,每天都打开主灯,每天都和装裱师沟通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效果。
“你要回家住?”庄纬看到他准时上下班的身影,十分惊奇。
“我需要去做装裱。”隋恕道。
庄纬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新咖啡机到了!”刘安娜高兴地喊他。茶水间的咖啡机换新,可是最近一堆坏消息中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寒冬,静室,火红的夕阳,绿油油的多肉。
“你也有点太高兴了吧?”庄纬调侃。
刘安娜耸耸眉毛,颇有些自嘲的意思:“如果是以前,哪怕拥有十多台咖啡机我也不会太过于兴奋,因为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还会拥有更多,一切会比当下更好。”
“嗯,是的,十年前我也认为自己在十年后会非常健康幸福、意气风发。”
“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庄纬打趣的心一下子就消散了。这里或许会像斯科特实验室一样一把火烧成灰烬,也或许被粗暴地查封,他们全部获罪入狱。
刘安娜接着道:“所以我会觉得,拥有这一刻的醇香就是值得幸福的事情。”
庄纬想,一个人如果突然开始从细小的事物上寻找秩序与平和,只能说明他生存的环境早已丧失了秩序与平和。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刘安娜一样,享受此刻宁静的晚霞与热咖啡。在动荡的、混乱的、黑暗的、飘摇的东西落到他头上之前,他必须努力捡拾生活最细小的糖果。
庄纬禁不住自嘲,当他沦落到能够无限放大生活的细枝末节的时候,何尝不是证明着他的生活已经全面沦陷?
﹉
半化的雪块在下水道旁堆聚成一团又一团脏兮兮的污泥,地面泛着深浅不一的暗光,像生满寄生虫的鱼类的肌肤。
车辆堵的水泄不通,闪着醒目而刺眼的黄光。隋恕走在去装裱店的路上,突然收到了吴娉发来的短信。
“您寄来的快递我已全部签收,非常感谢。邮费是多少呢?我转给您。”
隋恕并没有回复。
他和装裱师约好了,今晚把原件送到他的家里去。这位装裱师傅是他的旧相识,两个人反复商讨了许久,又改动了一些配色细节。
回来的时候,隋恕又经过了这个路口。他发现枝头还残存着未融的积雪。
细雪的颗粒落到他的鼻尖。他突然想起,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她的东西了。
翌日,办公室,隋恕看到庄纬已经早早在茶水间接咖啡了。
庄纬忍不住夸赞:“新机子就是好用,谁挑的?”
“Ken赞助的,他老同学的创业项目。”
庄纬帮他接了一杯,随即去了他的办公室。
隋恕坐到桌前,习惯性地抬头扫一眼桌头的软木板。在两个人并肩躲在柜子里的照片旁边,他看到那里还有一张露台喂麻雀的相片,以及一起做早点的相片。
庄纬在一旁聊着新机子多么好用,又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只新茶杯:“我挑的,送给你。”
“费心了——”
“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游轮有特殊的免签政策,我们没能成功在当日停靠的所有游轮中找到简小姐的个人信息,”庄纬道,“我会再联系——”
“没事的,”隋恕打断了他,他轻轻地说,“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