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顾把钥匙交给管家,闻得其言,咧嘴一乐,心想:挺好,敢情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人陪我转圈圈呢。早知道我晚点儿来,您再多转几圈儿...汪顾被张慎绮挽着,一路走,一路怀着某种类似但又不尽是幸灾乐祸的心情肖想着让张鹏山给自己表演一下纵横四海里发哥玩轮椅的景象。然而张家从车库通往大厅的路实在太长,她想着想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爷爷也会在院子门前转着圈圈等她放学,她许是看多了爷爷转圈圈的样子,所以等到自己转圈圈的时候,便学着爷爷的样子,背着手,弓着腰,七八步一圈地转。因着心里有惦念,圈圈再小也不会头晕。爷爷惦念着自己,自己惦念着师烨裳,而张鹏山又惦念着...谁?
汪顾想人,通常会刻意把对方往好了想。她倒不是多么善良纯洁,只是她有她的人生哲学:觉得自己身边都是好人的人,一定比那些觉得自己身边都是坏人的人幸福。但是她一直克制着自己,尽量不把这种哲学应用到张家人身上。毕竟师烨裳与张家人有杀身之仇,她必须同仇敌忾,绝不好在敌我立场上擅自站到师烨裳的对立面去,不然那小心眼儿的倔驴肯定又要被气得两腿一软不省人事。
见到张鹏山时,他果然是摇着轮椅慢慢地在客厅里转圈,汪顾快走两步赶上前去,笑意盈盈地猛然躬身在他面前,用一种似亲切客气,又似晚辈向长辈撒娇的语气问候道:“张老,您好。”
张鹏山本在专心致志地转圈,被她抑扬顿挫地这么一问,登时惊得周身一颤。待得回过神来,他那张皱纹丛生的瘦削脸庞上立刻涌起一片喜出望外的笑意,两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似乎想像所有激动的外公那样,要么拍拍外孙女儿的肩,要么抓住外孙女儿的手,却奈何汪顾的手背在腰后,肩的高度也并非轻易得以触及——双手悬空几秒后,他有些失落地将它们收回,自我解嘲一般相互拍拍,笑容依旧不减道:“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今天张家、我这一辈六房直亲都到齐了,二十年来头一次,等会儿我给你挨个介绍。”
汪顾一听这话,先是瞪大了眼睛掌心攒汗,随即神色一敛,便波澜不惊地庆幸起自己的无聊来:
早就听说张氏是当代少有的兴旺大族,历经六七百年开枝散叶,子孙遍布全球各地。
留港发展的张鹏山一门虽有长子长孙衣钵正统之名,能够供奉祖宗灵位,但张鹏山一辈六位直亲亦不落其后,门门风华无尽,个个欣欣向荣,膝下枝繁叶茂,手中脉络不穷。欧美事业部但凡有事,张蕴然只一句“通知四叔五叔”就能交差,以此可见其实。汪顾平时来凑这份热闹都是马马虎虎穿一身周正就好,并不考虑许多。倘若今天她不这么无聊,仍作随意打扮——她自问丢得起这个脸,却丢不起这脉资源。
是所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东西,除了爱人,就只有资源。
不论人生是一辆梅赛德斯,还是一辆劳斯莱斯,汪顾也一贯认为,资源是汽油,爱人是润滑油。光有汽油,车子开得磕磕绊绊好生费力,可要是光有润滑油,车子则干脆就开不起来。
撇掉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