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军中上下不少人都爱听他的琴,但我早就说过,军中不是徇私情的地方,”百里霂放下药碗:“他是眼盲之人,不过心里透亮得很,军机战报恐怕没有一样是他不懂的。”
“还有,他的耳力可是异于常人,在这城中内外军营都能进出自如,隔着营帐也能将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而且,”百里霂见白凡眉头越皱越紧,接着道,“前几日我在角楼上擂鼓传令,同曲舜商议战情。那时只有紫淮在临近的另座木楼之上,他明知道此时泄露出军机必然会暴露自己,却还是用琴声传递出了密报,对那边当真是忠心耿耿。”
白凡听他说着说着,话语里带了些阴冷的笑意,背上也凉了一片,低声道:“当真是他,弟兄们还都不敢相信……”
“东营大牢里对他用刑了?”百里霂忽然问道。
“用了,”白凡垂着眼睛道,“但听说他自从被押进去,就没开口说过一个字,说不准今日便要动大刑了。”
百里霂调过视线,不甚在意地问道:“岳宁他们来了没有?”
白凡一顿:“呃,这两日大约也就到了。”
“是么?”百里霂点头,撑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
“将军?”白凡吃惊地看着他,“将军的伤还没好,不再躺一躺么?”
“再躺下去就成废人了,”百里霂随手披了件外袍,“我出去散一散。”
白凡怔怔地看着他脚步虚浮地出去,忙命一边的亲兵跟上去,自己则退回营中去查对各营人马耗损。谁知刚过伤兵营没走两步,就见自己手下的一名校尉押着四五个士卒,一路骂着向主营而来,直到看见白凡才住了口,大踏步走上前行军礼:“白副将,这几名步卒方才违反禁令,私自出城,卑职正要带他们去执法官那里领罚。”
“白副将,”其中的一名士卒抖动着嘴唇低声道,“我的几个同乡都在前些天的交战中死了,我不想他们曝尸荒野,所以央求这几位弟兄陪我出城捡收他们的尸骨,好好掩埋。”
白凡“嗯”了一声:“这本是人之常情,但现今敌军尚未退去,你们几个的性命是小,城门关隘的安危是大。这次的事也就不必杖责了,你们几个暂且拨去伤兵营照顾受伤的士卒们十日吧。”
“是。”
他顿了顿:“城外的尸骨……有多少?”
士卒微微颤抖:“数不清,有我们的人,也有北凉人,叠在一起遍地都是。我们不许出城,北凉军队也不敢过来,草原上落了很多秃鹫下来啄食尸体,听说夜里也会有狼群过来,有些人的肠子都被扯出来了……”
“行了,”白凡低低地打断了他,“你们下去吧。”
几人离开不久后,兵道上又传来车轱辘滚过青石板的声音,白凡有些不悦地回头喝道:“闲杂人等不准在这条路上行车,这个规矩还不懂么!”
马车立刻就停了,从车上跌跌撞撞跳下个人,白凡认得他是州牧杜昇手下的一名文官,却也懒得客气:“周长史怎么有空到我们这乱哄哄的兵营里来闲逛。”
“白副将,杜州牧让我告诉你一声,运送粮饷的车队已经进城,监运御史大人一入城就直奔将军府去了,你看要不要跟过去看一看……”
所幸白凡的马脚力够快,赶到将军府时,那一队华贵的马车也才刚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