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哭着点头:“拜托你了,荣锐,我、我就在这儿等,有任何能帮忙的,请你一定通知我。”
“我会的。”
一个小时后,荣锐赶回靖川市局,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孙之圣。
“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又同时拿出文件袋递给对方。
看完袋子里的文件,孙之圣双眉一轩,表情一下子松弛下来,“很好,那就按原计划行事。”
荣锐看完他带回的消息,也松了口气:“我来?”
孙之圣微一犹豫,便同意了:“你来吧。”
关九遇刺案发生十二个小时后,荣锐终于再次见到了洪颖……或者说王桂玉。
王桂玉仍旧淡定,但毕竟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一宿没睡,脸上疲态毕现。
看到荣锐和孙之圣进来,她的背立刻绷紧了,下巴微抬,武装起一脸的骄傲狂妄:“我说过,我要见我的律师,我要联系越南大使馆!你们这样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你确定你要联系越南大使馆?”荣锐将文件夹和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冷冷道,“王桂玉,别急,你伪造国籍冒名顶替的案子,迟早我们会知会越南方面,就算你不提,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王桂玉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微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荣锐打开文件袋,将一张张表格扔在她眼前:“你的dna鉴定报告、方卉泽的dna鉴定报告、你们俩的亲子鉴定结果……还有这个,昨晚试图谋杀关九的嫌疑人,留在案发现场的血液鉴定报告。”
最后,他将一张纸郑重其事地放在最上面:“这一张,你一定想不到——王桂玉31年前放在她儿子襁褓中的头发鉴定报告。”
他每丢一个,王桂玉的脸就白一分,当最后一个报告出现的时候,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们怎么会……”
“我们怎么会有你31年前的头发?”荣锐打开黑色旅行袋,从里面拿出那个黄杨木匣子,把里面的证据一个一个摆在她面前,“我们还有你遗弃方卉泽时的襁褓、银锁、手帕……你指使方卉泽杀马强的凶器,他的血衣……还有这个,录音,你想听吗?”
王桂玉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激烈地往后躲避,几乎将椅子压倒:“不,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
“王桂玉,你很厉害。”荣锐双手交叉,冷冰冰看着她失色的面孔,“31年了,31年前,你处心积虑替石鹏报仇,不惜拉自己的亲儿子下水,让一个十四岁的未成年人为你杀人,31年后,你又假死重生,回到靖川谋杀剩下那些陷害了石鹏的人,尤刚、吕白、王长友、关九……”
张婵娟筛糠似的颤抖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然而片刻之后,她奇迹般平静了下来,虽然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说话牙齿格格发抖,但逻辑异常清晰:“是,我是王桂玉,那又怎么样?这些证据能证明什么?证明我冒名顶替?证明我抛弃亲子?还能证明什么?你们能证明我杀人吗?”
她绽开一个极为扭曲的艳丽的笑:“吕白是自愿接受的抗衰针,杀她的不是我是耶格尔,我也是抗衰针项目的受害人!尤刚是张婵娟杀的,他亲女儿抛的尸,跟我没有一丝关系!还有马强……马强是方卉泽杀的,他自己要为父报仇,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探头慢慢逼近荣锐,双眼发光地说:“你们没能抓住他,是不是?”
她笑出了声,发出女巫般的气声:“我认得你,我想起来了,去年,珑水河边的仿古街,你和萧家那个短命鬼在一起……我明白了,他把他也带走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近乎疯狂地狞笑着,但思维异常敏锐,逻辑异常清晰,有那么一瞬,连荣锐都对她产生了佩服——这个女儿,真的太冷血,太聪明了。
“那么这个呢?”荣锐心中惊骇,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将一个棕色试剂瓶放在桌上,“含有朊病毒的生化试剂,在你家里的实验室发现的,和珑州郊县工房里化掉王长友尸体的试剂,一模一样。”
王桂玉的笑陡然凝固在脸上,错愕地喃喃:“不、不可能,我实验室怎么会有……”
“我也奇怪。”荣锐抱着双臂,说,“这种东西,你一次用不完,居然还剩着,放在自己家里?难不成你还想给自己犯的罪行留下个纪念?”
王桂玉低声呢喃,脸色一再变幻,难以置信、怀疑、惊愕……荣锐注视着她的表情,道:“我一直奇怪,昨晚我们怎么会那么顺利抓住你,王桂玉,我从前门进的山庄,大门密码被改成了六个‘1’,我去大堂查找关九的住处,电脑密码也被改成了六个‘1’,你知道这种密码能给我省多少时间吗?”
王桂玉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垂眸,眼珠飞快转动,原本镇定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不,不会的,他不会的……”
荣锐掏出手机,打开投影,视频里是茂密的树林,覆盖着薄薄的积雪,大风吹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镜头里闪过。荣锐按了暂停键,将那人带着口罩和帽子的脸放大,再放大:“有没有觉得眼熟?”
王桂玉嘴唇微颤,几不成声地道:“是……他?”
“方卉泽。”荣锐道,“这是我们设置在避暑山庄东侧的监控点拍到的,没想到吧?一天前方卉泽就去山庄周围踩过点,他那么机警的人,怎么可能忽略警方设置的监控?”
“你、你是说……”
“他一早就知道警方在那儿布控了,但他没告诉你。”荣锐的声音平淡无波,但冷得要命,“他知道我们在守株待兔,但他还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山庄杀人,然后,他引着我从后门出去,故意中枪,摔倒在你藏身的地方。”
他也探头凑近了王桂玉,双眼微眯,咬牙切齿地道:“方卉泽,他,早就想摆脱你了,王桂玉,你这个疯子,变态,杀人狂!你控制了他十七年,现在,他终于解脱了!”
王桂玉张着嘴看着他,半晌,忽然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到了地上,疯狂地怒吼道:“不!不可能!我是他妈!”
“你是魔鬼!”荣锐冷冷道,“照照镜子吧王桂玉,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方卉泽他已经三十一岁了,不再是十四岁的无知少年,怎么可能再听你这个老巫婆的指挥?该死的人都死了,方卉慈躺在医院人事不省,你,王桂玉,现在是他人生路上唯一的绊脚石!”
他猛地一拍桌子:“让他替你顶罪?你也配?!”
他将那些证据拍在王桂玉面前:“你以为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我们手里?他连萧肃都带走了,却把这些东西留给了警方!你以为他是留给我们的?不!他是留给你的,王桂玉,这是他对你最后的馈赠!这是他给你置办的招魂幡,让你西天路上一路走好,来世永不相见!”
“啊!!!”王桂玉抱头尖叫,发疯般蜷缩在椅子里,“出去!出去!滚!滚!我不听!我不听!”
荣锐咬着后槽牙,目光炽烈如同燃烧的岩浆,嘴角抽动着冷笑了一下,转身大步离开。
孙之圣紧跟着他出来,在走廊里一把抓住他:“荣锐?”
荣锐剧烈呼吸,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声音暗哑:“我没事。”
孙之圣扣着他的后脖颈揉了几下,低声道:“放松,放松,深呼吸……你做得很好,王桂玉会吐口的……你哥他没事,嗯?”
荣锐慢慢平静下来,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点了跟烟,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胸中苦涩的烟气,道:“他没事的,方卉泽不会杀他。”
孙之圣点点头。荣锐垂眸看着窗外暗淡的阳光,低声道“他爱他。”
孙之圣愕然,荣锐慢慢地抽着烟,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安慰自己:“所以他不会杀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带他走。”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