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a:柳渡。实验体b:褚玉。”
“【任务一】:实验体b抽取实验体a血液400
【任务二】:实验体a在实验体b体表涂抹沐浴露,涂抹面积达到皮肤面积的97%或以上。”
“倒计时中,剩余14:43:21”
褚玉看着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不由得焦虑起来。
他扭头看向坐在床边的柳渡,后者面色相当阴沉,让他有些不敢搭话。
一觉醒来,被关在一个没有出口、硬闯便会遭遇处罚的房间,身边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同校生,被人当成小白鼠一般实验。
换作谁,大概都会生气吧?
褚玉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可他甚至没法聚精会神地生气,他只觉得饥饿在煎熬着他,上腹部在发酸发痛,胃酸简直汹涌地要灼出一个洞来。
他是一个fork。
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潜在的食人者。
好在他足够懦弱,足够平庸,只需要默默忍受无味觉的小小苦恼就好。
他这辈子都该是这样的,可现在,一股甜甜的味道始终萦绕在他鼻尖,勾起他对味觉的焦渴。
而这小小的房间中,除了他只剩眼前这位——
柳渡站起,慢腾腾地向他走来。
他穿着象征学院的正装,身材匀称,面色不霁,似乎在生气,左耳上打着两枚耳骨钉,银闪闪的。
褚玉不由得想起生理解剖课上的白兔,红彤彤的耳缘静脉,流动的,温暖的,当时的温度让他不由得紧张。他愈发饿了,柳渡闻起来像一瓶已温好的甜酒,银色的耳饰像酒瓶木塞上的一圈银箔装饰。
他又勉力咽了咽唾沫。
柳渡走到了他的身侧。
他们眼前摆放着今天任务的道具,采血针、采血袋,消毒用品。
400,要用五联袋,五个摞在一起的袋子让人心惊。
而旁边,只有一瓶自发泡沐浴露。
褚玉不得不从原始的进食欲望中勉强匀出一丝理智,他们现在应该做个决断了。
要选择哪个任务?
在这种被动且未知的处境下,失血的后果是无法承担的。
褚玉垂着眼睫,然后艰难地将目光挪向柳渡:
“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选【任务二】。”
柳渡默了一瞬。
这家伙的脑袋真的清醒吗?选择出卖自己自尊的选项,却来问他介不介意。
柳渡忽然有些不快,他不喜欢这种靠他人庇护的感觉。可如今的处境,也不由得他任性。
褚玉看着眼前人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地开口:
“那明天选我的选项。”
褚玉很迟钝、很艰难地理解着这句话,可他饿得已经有些晕眩了。柳渡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深黑色的眼珠,好漂亮。像是裹满了深色糖浆的软糖,蓝莓味的,或者紫葡萄味的,角膜是有韧性的软糖肠衣。
褚玉不得不挪开眼睛,张口闭口,似乎在无力地咀嚼空气,闷闷地拼凑出一个句子:
“好……我现在,该脱衣服了吗?”
柳渡拿起沐浴露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隐去:“你可以顺便洗个澡。”
褚玉顺从地点点头,他饿得只剩顺从的力气了。
柳渡在卫生间外等了很久。
在刚刚从房间中醒来时,他忿忿地探索了每个角落,没有闯出去的可能,但卫生间中有一个足够大的浴缸。
一旦没人说话,空气便安静得落针可闻。隔着房门,也能听见卫生间中簌簌的放水声。
放水声开启又停止。
倒计时已经又过了一个小时,那家伙还是没有出来。
他等得有些久了,于是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轻轻咳了两声:
“你如果后悔了,我们可以改选任务一。”
他讨厌磨蹭,但抛弃尊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可以理解。
改选让他付出血液,也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可门后毫无动静。
忽然意识到什么,柳渡更用力地敲了两下门,拔高音调:“还好吗?听到回我两声。”
依然没有声音。
他立刻握住把手,肩头抵住门板,猛一施力,可力量骤然落空,门板轻巧地哐当一声弹开。
那家伙没有锁门。
褚玉半阖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浴缸里。
柳渡箭步上前,一手扯起褚玉的胳膊,一手将浴缸水放空,浴缸中慢慢退潮,露出褚玉湿漉漉的、赤裸的身体。
很瘦,身上没有一点点赘肉,柳渡的手能包住他的整个手腕。
营养不良么?
大抵是被攥痛了,褚玉的眉心紧了紧,沉重的眼皮抬了起来。
“你是怎么回事?”
柳渡撇开脑袋不看他的身体,可语气有些严峻。自己惹他生气了吗?褚玉想不通。
但他向来很怂,害怕面对别人的责问。
他的嘴唇吃力地蠕动,声音低微:
“没事的……有点饿。”
实际上,他这辈子没那么饿过。自从十岁之后丧失味觉,食欲便成为了一种悬浮的、虚幻的幻觉,可如今却如一记重锤砸了下来,让他头晕眼花。
柳渡立刻想起,规则中有一条,完成任务便会提供当日的食物。
“我会尽快。”
他了然应道,出去拿遗落在外的沐浴露。
一进一出,带起一阵微风,褚玉后知后觉到身上的凉意,身上如此赤裸,他的羞耻心也后知后觉地攀上了尾椎骨。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么?
柳渡与他完全不认识,若非柳渡身上的衣服,他恐怕连“同校”的信息都无法获得。
可柳渡即将要在他身上涂满沐浴露,摸过他身上的全部地方。
柳渡无言地返回,目光同样无处安放。
他垂下眼睛,压下瓶泵,挤出细腻的泡沫,开口转移注意力:
“还有力气聊聊天么?”
那家伙很轻地嗯了一下。
他将泡沫抹匀在掌心,先抬手贴了贴眼前人的脸颊,很凉,很软。
眼前人长长的眼睫颤抖两下,像只受惊的兔子,随后呆呆地、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他将泡沫在眼前人脸上抹开,有些笨拙地避开口鼻,清清嗓问:
“你叫什么?”
“……褚玉。”
脸被人揉捏着,褚玉的声音很含糊。
柳渡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松开了褚玉的脸,抚上他的脖颈:
“好像听过。我叫柳渡,你也是学院的学生?”
褚玉的睫毛又颤了颤,最终也没睁开,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褚玉不算明显的喉结随着那声“嗯”而在他掌下轻轻震动着,褚玉轻浅的呼吸、跳动的动脉也熨帖而温顺地伏在他掌中。
绝对的被他掌控着。
柳渡目光闪烁了一下,却又立即收敛起来。
他又挤了一泵,重新握住褚玉的手臂,涂抹得更快了些:
“战斗科的?还是后备科的?”
柳渡轻轻掰开他的手掌,揉他的掌心,褚玉的手指也动了动,似乎有些不自在。
皮肤面积的97%,可以的话,柳渡不太想碰他太私密的部位,那么对待其他部位就不得不仔细。
褚玉不敢乱动,只能感觉到柳渡在细细揉捏他的手指,柳渡身上那阵甜酒味几乎要凝成实质,褚玉已经饿得麻木了,只觉得要溺死在酒香里了,晕乎乎的。
柳渡的手抚上他的胸口时,褚玉下意识抖了抖,才终于清醒了些,迟钝地想起那个没回答的问题:
“我是……后,呜。”
柳渡的手快速地掠过褚玉胸口,尽管如此,褚玉还是不自觉地呜咽一声,像只小动物。
他很敏感。
而且,胸部形状有些怪。
褚玉的胸部弧度不大,但有些太过柔和了,简直堪称柔软。而且有些乳头内陷,虽然不严重,他碰过之后便立了起来。
柳渡抿了抿唇,卫生间里有些太热了。
“抱歉。”他的喉结一滚,低声说。
褚玉摇了摇头,刚要张口,那双手便向下滑到了他的腰两侧,瞬间又引起一声不成调的呻吟。
柳渡能明显感觉到掌下的肌肤紧绷着,甚至在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他抬眸看向褚玉的脸,褚玉颜色很淡的下唇被轻轻咬住,眼睫抖得更厉害了,很可怜地忍耐着。
看起来……很好欺负。
柳渡压下放慢动作的恶劣心思,终于在腰腹上抹完沐浴露。
又挤一泵,柳渡在掌心慢慢抹匀,顺着脊椎抹在褚玉背上,褚玉的背很薄,没有太多肉,顺着骨节一节节抚过,就能轻易引发褚玉不住地战栗。
他掌下的躯体在缓缓泛起旖旎的红,因为他。
再一泵。柳渡喉咙有些干涩:
“褚同学,张开腿。”
褚玉像是醉氧一般懵懵的,反应有些慢,似乎终于想起什么,脑袋摇了好几下,紧紧并着双腿。
可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实在避无可避。
柳渡不再说话,兀自伸手将沐浴露泡沫抹在褚玉的大腿根,可褚玉立刻夹住大腿,连柳渡伸来的手都夹住。
很软很热,手背蹭着褚玉的生殖器。柳渡轻咳两声,十分生疏地用起劝诱的语气:
“我会有分寸的,可以吗?”
褚玉抽吸着鼻子,要哭不哭的,似乎很是委屈,但动作上却乖顺了许多。
也太好哄了。
柳渡尽量快速地抹过腿根,才发觉异样。
他蹙起眉,很不礼貌地盯着褚玉腿间有些突兀的部位。
褚玉下身也很白净,因此没有太多遮挡,一切一览无余。
在阴茎之下,本该平坦的会阴却微微鼓起,如同小小的馒头,中间还有着一条水润粉嫩的肉缝。
这是……女性的生殖器?
柳渡的脑袋断弦了。
战斗科模拟训练中最逼真的画面,也没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无措感。
空气十分安静,只有褚玉小声抽噎的声音。
柳渡连聊天转移褚玉注意力的心思都没了,他匆匆给褚玉的整个下半身抹好泡泡,褚玉浑身的肉似乎都长在屁股上了,浑身只有这里最软,可柳渡也没心情在心里吐槽了。
半晌,柳渡抬起头来看褚玉的脸,满脑子还是他粉嫩的批。
一阵无机质的通告打破了沉默:
“今日任务已达成。积分10/70,今日餐点即将送达,可随意点餐。”
该高兴吗?可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柳渡给浴缸放满了水,褚玉默默地靠着浴缸、向下滑进水面,把自己的身子彻底藏了进去。
柳渡重新挪开眼,不看褚玉,只问:“……想吃什么?”
可半天也不听褚玉应声。
他不得不把头转回去,去看褚玉露在水面之外的大半张脸,却见褚玉刚刚被咬出红痕的唇瓣抖着,似乎饿得很了,连目光都十分虚浮,对不上焦。
他嗫嚅着,声音含糊而颤抖:
“我可以……咬你一下吗?”
“搞什么,我又不是o……”
柳渡蹙着眉开口,可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语气骤然森冷,
“你是fork。”
陈述句,毋庸置疑。
褚玉沉默了,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徒劳地试图用疼痛调度残存的理智,本就白皙的皮肉因为缺血而泛起病态的苍白。
他的声音愈发卑微了,心虚得似乎自己才是会被吃掉的那个:
“抱、抱歉,我……我们先吃饭吧……”
他应该再努力一些的,一时的脱口而出会带来什么结果?他不知道。
但没有哪个cake会不憎恶fork。
“吃什么?肉吗。”
柳渡哼笑一声,有些嘲弄。
褚玉下意识又想道歉,可柳渡却半蹲下来,胳膊交叠在浴缸边缘,几乎在凝视着他,甜酒味道强势地从口鼻灌入,他没法喘气了。
柳渡说:
“褚玉,我是什么味道的?”
褚玉终于落泪了。
什么食物都无法转移他对cake血肉的渴望,他知道的,但至少,他想吃点别的随便什么,缓解下胃酸过多的痛感。
他本来不想吃人的,也曾经庆幸自己从未碰到命中注定的cake。
柳渡向他伸出手,虎口抵到他颤抖的唇边,薄薄的一层,极其少量的肌肉,丰沛的神经与血管,沾过水,有些凉。
他向他点头,银色的耳饰若有若无地响起,一种首肯,一种至高无上的奖赏,允许他在这没有道德束缚的二人世界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
“咬吧。”
他又说。
柳渡看着眼前人的眼泪落下,濡湿了他抚摸过的脸颊,濡湿抿起又松开的嘴唇,濡湿他抵在唇边的虎口。
然后fork张嘴,迅捷地叼住他,如同第一次断奶、第一次尝到肉与血的肉食动物幼崽。
……叼着?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阵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皮肤。
一下,两下。
很奇怪,很痒。
褚玉……在舔他。
柳渡是不怎么怕痛的,怕痛做不了联邦的将士,可他不清楚怎么面对这样的痒意,他不得不花费五秒钟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要咬就快点。”
可褚玉还是垂着眼睫,水珠从睫毛掉下来,掉到他的虎口上,又被褚玉舔去,像被喂了牛奶的猫崽。一下。两下。他的舌尖若隐若现,很软很热,温度烫得像是在发烧。
柳渡有些不确定了。
只有fork才会有食人欲望,可他忽然也有些好奇褚玉的味道。
然后,忽然的,褚玉松口了。
他极其艰难地开口:
“……对不起。”
嫣红的舌尖若隐若现,让人联想到刚刚柔软的触感。
柳渡噌地起身,他受不了了,再呆在这间浴室里,他早晚会被逼疯的。
褚玉在浴室里缓慢地收拾自己。
短暂的舔舐带来了拔树撼山般迅猛袭来的幸福,柳渡的皮肤带着奶油千层的湿润与甜腻,让他产生了恍惚的眩晕。
甜的。
他已经十年没有尝到过味道了。
更饿了,基因在鼓动着他咬下去、撕扯开。切角蛋糕的切面永远是商品页上最诱人的东西,柳渡长得很好看,这让褚玉无法不好奇自己一口咬下去所能塑造的血腥的、甜美的切面。
他很惶恐地意识到,他的确想把柳渡咽入腹中。
褚玉极其缓慢地洗去泡沫,擦拭身体,从浴缸中出来。盥洗台上的沐浴露瓶写着“小苍兰”味,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咬了自己一口。
小苍兰是什么味道?
没有味道。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柳渡了。
但这样一间与外界隔绝的房间让他避无可避。
穿好衣服,拉开卫生间门,一阵温热的干燥空气迎面扑来,走到餐桌边,食物已经作为他们完成任务的额外奖励出现了。
柳渡坐在他对面,切着盘子里的肉食,没有抬头看他。
很丰盛的一餐,主菜是普罗旺斯烤羊腿。
羊肉,淡奶油,风轮草,百里香,蒜,胡椒粉。
褚玉下意识数着。
十年来一直如此,将菜肴拆解回组成的成分,借着十岁前的模糊记忆,捏造每种食材在炙烤时应该产生的味道,哄骗自己进行咀嚼。
褚玉也坐下来,不知能说些什么,还是先吃饭吧。
他有些走神地咀嚼着,蔬菜的纤维,软熟的或生脆的,肉类则更耐嚼一些,羊腿大概烤得很焦,他能感受到第一口咬断表皮时微妙的落空感。
吃不出味道,他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胃囊在某刻传回饱腹的信号。
只是今天的饱腹感来得额外缓慢。
毕竟柳渡坐在他对面,丝丝缕缕的甜酒气味压盖过被充分腌制炙烤的食物,让褚玉的越吃越饿。
淡奶油,风轮草,百里香,蒜,胡椒粉。
褚玉又在心中念了一遍,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羊肉。
他闭了闭眼睛,又向嘴中机械地塞入一块。
想象出的味觉是如此虚幻,偏偏他的舌尖还有真真切切的甜味无法散去。
他放下手里的刀叉,声音依然很小:
“我吃饱了。”
柳渡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在褚玉的餐盘与嘴唇间徘徊了一阵,没说什么。
显而易见,褚玉吃得太少了。
但柳渡不喜欢劝说别人,每个人都只需要对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只要褚玉别在所有任务完成前试图饿死自己,导致牵连他无法顺利出房间,柳渡就不想干涉。
更何况,作为一个cake去劝fork吃饭,怎么听都荒谬到可笑。
两人无言地尴尬许久。
直到生物钟走到休息的时刻,褚玉先去睡觉了,缩在那张大床的最边缘。
这也算两个陌生人的尴尬之一,那是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
可在经历了涂抹沐浴露、发现褚玉有批、发现自己是cake之后,柳渡已经无法对一起睡这件事大惊小怪了。
明明他第一次从那张床上醒来时,因为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说过不少过分的话,把褚玉吓得连连道歉,眼圈都红红的。
事到如今,他们两个都对此完成了麻木的让步。
没有哪个猎物能在捕食者身侧安枕,可比起畏惧,柳渡更多的感觉是微妙。
cake的基因对他的人生经历与身份背景完成了一次微妙的倒错,他习惯了掌握主动权,可在这一层原始的身份下,他只能等待,被动地得知自己cake的身份,被动地等待fork下一步的动作。
他很不爽。
柳渡从床的另一个边缘转身,远远对上褚玉面向内侧的脸,那家伙的脸很小,发丝乖顺地垂下,眉眼便在遮掩下变得模糊,显得愈发柔和。
如果人都有味道,褚玉无疑是个覆满糖霜的令人牙痛的甜夹心派。
柳渡知道自己该提起戒备心,但眼前的一切只让他感觉愈发荒谬。
一个捕食者是可以长成这副样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