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天都在想我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了,有没有考上进士。”
“我闺女刚出生我就离家,我现在回去都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
“我也是,我身上这护身符还是临行前孩儿他娘给我织的,说我一定要平安回去,现在这算什么事儿啊?”
廖老心中颇有些无奈,他也不是圣人,他也想回去抱孙子颐养天年,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这六足龙蛊不管了。
黄颐见廖老面露难色,众人仍是喋喋不休,起身上前一步斥道:“好了!在这里吵能有什么用,都先回去吧。这些年都忍下来了,大不了再忍几年就是了。”
众人虽然心中仍是颇有微词,不过正如黄颐所说,继续吵下去除了发泄怨气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嘴中又嘟囔了几句就各自散去了。
廖老感激地对黄颐点了点头:“这次多谢娃儿你了,唉,人老了说话也不中听,遭人嫌了。当初大疫的时候,也是你救人最多,说话最能服众。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黄颐面上露出羞愧之色,一时有些慌乱以致手足无措:“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我不过就是个……”
廖老伸手止住了他的话语:“你这娃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娃儿我和你说,我这双眼睛看人很准的。”
村子里忽然狂风大作,风声如神鬼哀嚎一般。李无为剑势一转,极缓极重,似有万钧之力负于剑上。
村中众人聚集在空地上,几乎每个人手中都抱着一个酒坛子,不少人都已经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剩下那些还留有神智的,或是破口大骂,或是大声哭嚎。
空气中满是难闻的酒气,混着周围杏树林传来的香气叫人一阵阵反胃,但是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
“好了,现在好了。彻底不用想回去了,医道名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狗屁的医道名家!”粗豪的汉子大笑着抱起怀中的酒坛,不断往嘴里倒着酒液,眼泪混着酒水灌进嘴中。
黄颐面如死灰,背靠着一个不知被谁扔到地上的酒坛,仰面躺倒在地上,只是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酗酒,而是担忧地看着廖老的房门,自从知道了消息以后,廖老就一直紧闭着房门。
“黄颐,来喝,喝啊。别管那个糟老头子了,我们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你也是个宝,宝,宝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宝器,我们都是宝器,被人耍弄的宝器。”汉子一边笑着,一边哭嚎着,倒在地上睡着了。
黄颐抬起眼来,看着面前陷入酣睡的汉子,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撑在地上,起身环顾四周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的人们,若不是他们胸口还有起伏与一地死尸无异,四处泼洒的酒液在月色中活像他们流出的鲜血。
他又重新倒回在了酒缸上,后背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天上漫天的星辰,他从来没注意过这山中的星星,这么明亮的星星,但在他心中的星空已经熄灭了。
黄颐对自己低声说道:“若是有来世,再不学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