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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盗亦有盗(1 / 2)

铅云低垂,压在城市的上空。狂风大作,摇晃着田里的庄稼。电闪雷鸣,震荡着沉闷的刘柳镇。一场豪雨下得沟满壕平。

正值钢模板产销旺季,到处是繁忙的景象。挨着红星厂这条公路两侧,被红柳镇打造成了工业区。出刘柳镇南,数十家钢制品厂,如同二龙出水,排摆出一个大阵仗。

红星厂的几员干将,文明、吴嫂、家有、柱子、栓子、二菊和四萍,聚集在会议室里,主席台上坐着邵勇。这是普通的生产例会,可从各个渠道汇总的数字,却让所有人为之振奋。第二季度,较第一季度,产量和产值,都翻了两番多。

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全厂职工的共同努力,更离不开段四开放的鞍阳建筑市场,可源源不断的供货,对原材料、生产加工能力、管理和资金流,都提出了严峻挑战。会议几近尾声,大家合上工作手册,准备离场。这时邵勇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响了。邵勇抓起电话,扬扬手道:

“会就开到这吧,赶快抓紧时间落实。”震惊地站起,“什么,段老爷子被撞死啦!”

段老爷子出车祸,犹如晴天霹雳,让邵勇又惊又痛。几个月来,老爷子对自己的帮助,真像老哥哥对小兄弟,有求必应。会议室里,起身和没起身的,都从邵勇的语气里,感受到了邵勇的痛惜与忧虑。老爷子没了,红星厂与段四的合作,还会顺风顺水吗?

段老爷子嫌城里太吵,并不与段四住在鞍阳,而是住在距鞍阳不远的郊镇。今天早上,老头子照例去登山,下山时遇到大雨。雨雾茫茫,天地沉沉。在往家走的公路上,一辆大货车在拐弯处,把老爷撞飞,没等救护车赶到,人就不行了。

撞人的大货车司机,第一时间投了案,出现场的警察问他:

“你知道今天撞死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

司机坐在板凳上,沮丧地用手抓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段四他爹!”

警察带着不明所以的笑。

“啊!完喽!完喽!完犊子喽!”

司机听了两眼发直,直抖了手。警察写完记录,让司机过目,签字,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司机一眼:

“你可以回去了,但不允许远走,要随叫随到。”

“警察同志,我不走。你们一定要把我关起来。”

司机语无伦次,用乞求的口吻,满脸期待地看着警察。警察皱了皱眉,吐口气道:

“那你等着,我请示一下”。

得到留在警察局的确切答复,司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他知道,现在只有警察能保证他的安全。

段四在道上混,得罪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段老爷子出车祸,他悲痛万分。其实,老爷子没跟他享几年清福,倒是常跟他操心。好不容易,自己不再过打打杀杀,刀头舔血的日子,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他首先怀疑,是过去的仇家报复杀人。

可警察局却一口咬定,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邵勇能够体会段四失亲之痛,这几天就陪在段四身边,怕他干傻事儿,也帮他料理老爷子丧事。段四还真信服,对邵勇言听计从。

邵勇在大马猴等人的配合下,设置账房,分派人手,该请阴阳先生请先生,该通知亲友通知亲友,该采买采买,把一应事物,打理得井然有序。

哀乐沉沉。段老爷子的住处,把着堡子一头,是一个占地二三亩的大院套,前面和右面,隔条马路就是庄稼地,敞亮,空气也好。这是老爷子生前舍不得进城的又一原因。

老爷子一走,院子里高搭棂棚。满院满街,都是花圈花篮,纸马稥锞,和前来举丧吊孝的人。车辆顺着门口的街道,一直排摆到公路上。远远望去,一片缟素。

院后的街道,搭着一溜餐棚,阻断了交通。厨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厨师和服务员,往来穿梭。熊熊炉火之上,架着几口大锅,水花油花翻滚,煎炒烹炸炖,浓香四溢。

马强和一众把兄弟,披麻戴孝,待在正屋里喝茶水,打扑克。近来,他常常莫名心慌,担心出事,一向深居简出。如果不是老盟叔死,他不会在人前抛头露面。马强心绪不宁,特别好耍的他,连续推掉了酒局、牌局,没事儿,就待在屋子里,以防万一。

按辽南的丧礼,家祭后开午饭,休息一会儿,送丧,回来,举办隆重的祭奠活动。江湖中人交结甚广,段四又是海交,祭祀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天黑。

两班鼓乐对棚,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吹拉弹唱之余,还有硬气功表演。这边表演枪尖刺喉,那边就演胸怀大石。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也不服谁。表演者赤膊上阵,这边提一口丹田气,那边吞着蛤蟆气。靠气顶着,让表演者眼睛努努着,如同仇人见面。同伴们如打鸡血,嗷嗷叫着,站脚助威。

鼓乐停。礼宾师开始念下一祭的祭主。终于轮到段四把兄弟们。众人重整丧服,从屋子里鱼贯而出,步行到棂堂。依长幼次序,排列三横四纵,跪伏在棂前。马强是老疙瘩,跪在最后一角。

鼓乐起,大司仪把传来的供品接过,在身前杂耍般耍个花,云团般轻飘飘抬起,端到主祭面前,高至齐眉。祭主双手作揖,接过,捧还给大司仪,大司仪代祭主把供品孝敬在棂前桌上。众祭主虽不必像主祭动手,却也要双手作揖至额前。

段家高门大户,丧事办得铺张,来看热闹的人,多如牛风。把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在看热闹的人中,一个青年,大热天,穿着长衣,看马强跪下,拉低头上草帽,悄悄向马强身边靠。舞台上的灯光,偶尔从青年脸上闪过,满脸都是狠戾。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伤之后的康宝宁。康宝宁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又回家躺了半年,放出口风,誓要马崽子的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马强开始嘴硬,可时间长了,也是胆突突,心惊肉跳。他姐夫王强劝他,化干戈为玉帛。马强顺坡下驴,松了口,同意拿钱摆平。

上了说和人,都以为康宝宁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谁也没想到,康宝宁一口回绝,没有回旋的余地,声称:

“你马崽子不是牛吗?现在,想起息事宁人啦,当初管干啥的啊?想讲和,没门儿!”

谁劝康宝宁,康宝宁跟谁急。最后,自认关系不错,能说得上话的,全被康宝宁怼走。康宝宁真不是光说不练。他弄了把杀猪刀,磨得飞快,藏在袖子里。每天出去,不是在马强家,就是在厂子周围转悠,可马强加了小心,轻易不出门。这才让康宝宁始终未得手。

段老爷子意外身亡。凭段四与马强的关系,康宝宁猜到马强必来。乔装改扮一番,打了辆出租车,到段老爷子住的堡子后边,让车停在公路边等他,独自潜入段家大院。

康宝宁不走大路,专拣小道,慢慢靠近棂棚,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悄悄接近马强。待马强举手作揖,露出两肋,跨步上前,俯身一刀。刀扎进去之后,手上一拧。众人还在吃惊呆愣,康保宁拨开人群,转身就跑,一头钻进路边的玉米地,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强早有防范,来吊丧前,托人从黑市买了一把自制手枪,能打五发子弹,俗名五子k,掖在后腰眼上。软肋上吃了一刀,马强踉跄爬起,想拔枪射击,却因为身穿孝袍,不顺手。血顺着刀口哗哗往外淌。马强双手划拉了两下,一头摔倒。身子开始抽搐。

突然变故,吓坏了在场众人。祭主们纷纷爬起,呼啦围上前来。有眼尖的吹鼓手,看见了场中变化,示意同伴停止了吹打。现场人声嘈杂,有怕沾事跑路的,有卖呆不怕事大的,顿时乱作一团。

段四操劳了几天,身心憔悴。把兄弟上祭,他陪祭。事发时,他看得真而且真,早惊得目瞪口呆。邵勇坐镇段家,闻讯赶来,见段四等兄弟方寸大乱,不待段四说话,抄起电话,报警,叫救护车。可等救护车赶到,马强已经凉凉。

公安联系法医,找目击证人做笔录。邵勇叫过大马猴,帮着通知马强家属,帮忙找殡仪馆停尸,寄存冷冻。在凶手未到案前,不能火化。虽是夏夜,可一应事宜安排完,邵勇忙得满头热汗。

一个星期后,康宝宁投案自首。人走茶凉。马强出殡,全靠段四和他姐夫王强撑场子。马强一死,可乐坏了金晓阳。偷盗鞍钢废铁的团伙,推举金晓阳做了大掌柜。做着无本买卖,金晓阳日进斗金,可他每想起偷盗的风险,头上就如同悬着一把刀,让他毛骨悚然。

金晓阳早摸清马强的路数,知道钱不是一个人挣的,更不能一个人花,可苦于接洽不上马强的关系,把他愁得茶饭不思。他四处打探,终于让他逮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晓阳寻到泰安宿处。泰安正在整理出入账目,见晓阳进来,合上簿子笑道:

“晓阳哥,你要是有空,俺跟你叨咕叨咕上个月的账儿。”

晓阳摇摇手,抬手抓了抓眉头,道:

“帐不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泰安上了心,表情严肃。

“你本家叔叔李枫,现在是不是在鞍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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