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月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便是一架雪色的云顶床帏。深浓的夜色透过半开的窗牖烟雾般缭绕,身在这群妖环肆的极阴之地,她甫一醒来,便不可抑制地感到一丝不适与萎顿。
轻轻动一动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光滑莹润的绮丝缎被便顺肩滑下,露出一截茭白如玉的身子。而更快地,受了凉气侵扰,她缩了缩身子,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好冷!床便是挨在窗下的,于是探过身子便要去关了窗牖,然而斜倚了窗边,纤长腻白的手臂轻轻拂上窗棱,初初醒来还有些迷离不清的眸光却在瞧清楚院中一个纤瘦身影时,蓦地消散了所有雾气。
花梨木的淡淡香气在鼻尖缭绕,酹月静静看着窗外,院中明月清光,水银般流泻了一地。一池碧水如一面碧澄澄的翡翠自中而破,如镜的水面温润柔则,玉盘清影涟漪,搅乱了咫尺人心。而那身影便是斜斜倚靠在池边一方晶石之上,一袭天水碧的丝绸长袍滑至腰间,乌黑的长发长及足踝,海藻般在池中浮动。
水流柔漾,拂动着如云的青丝,于是,她清楚地看到了那身影雪白的脊背,后心处一点燎人的殷红。
眼睛有些微的胀痛,跟着疼起来的,是心。酹月静静地看着窗外,看似淡薄却承载了不知多少伤痛的眸光穿透沁凉的空气和森森的花木倒影,定格在那如焰火般灼人的一点殷红之上。几乎是本能地,另一手抬起,轻轻覆上了自己仅着了轻薄里衣的心口。葬月……她听到自己内心的颤抖,一个时时被埋在心底却又时时被她无法抑制地记起的名字就这样幽幽地突然响起。她的手臂控制不住地轻抖,只是轻轻地碰了碰那坚实的木棱,月色如雪中,一双幽绿色的眼瞳便静静地望进了她的眼波。
一双,是翡色琉璃一般的幽绿,流盼生辉。
一双,是墨色曜石一般的漆黑,明眸微睐。
酹月没有退缩,甚至,她知道自己的表情其实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肌肤与骨骼没有半分的牵动。那张止水般的素颜,一如她过往,抑或现下的任何一个时候,不管是面对她的敌人,还是示好之人,还是与她并无干系的陌路之人,她永远都是那样的沉静,默然,心,如止水。
可是对着面前那个人,多少却又是有些不同的,然而究竟因何不同,又不同在何处,她却不愿深思了。只觉那幽绿色的眼瞳就是那样地看着她,无比执拗又无比的坚定,那腻白如玉棱角如削的侧脸被池心潋滟的浮光投上一波一波绵延不定的阴影,在水银般流淌的月光下望去,显得格外沉静,又格外的妖娆。
心底忽然便是簌簌的一动。葬月……真的长大了呢。是她一厢情愿,总是将葬月定格在那十岁的童稚年月罢?纵然是发生了如今这样不堪的对峙与争持,她惊痛也罢,愤怒也罢,不敢置信也罢,在想起葬月这两个字的时候,脑中瞬间涌现的,仍是那垂髫稚女,人比花娇。心头有些微的低迷,更近似惊蛰般的疼痛,难道,真的是她错过了什么,抑或,忽略了什么,才导致了如今的姐妹相峙,伤心……伤身?
可是,那些不曾为她所知的,却生生导致了葬月心性大变的变故,到底,是什么呢?
“既然醒了,难道,你便无话要对我说么?”一个晃神的空隙,那幽绿色的眼瞳微微眨动,喑哑低迷的嗓音便透过沉沉的夜幕传度而来。哗啦一声轻响,那如镜光滑的水面蓦地破裂,一双腻白如玉的裸足带着清湿的水气踩上了池畔,葬月悠然抬手拉阖了衣襟。
酹月心头突突而跳,扭身下了床榻,拿过垂挂在白玉屏风上的自己的素色裙裳简单披裹便推开房门走入院中。那院中原便多植了幽靡而奢艳的曼珠沙华,血般的一片殷红在皎白的月色中犹显浓重。酹月在距离葬月约莫三步处停住,身侧便是大片大片火焰般盛开的曼珠沙华,潮汐般一波一波推叠而上,又退跌而去,簌簌揉在她的玉般的一截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