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左看看伊万,右看看沃勒,忍俊不禁地伸左手挡住伊万视线,右手搭在了沃勒眼睛上,物理阻止了两个较量的雄性。
伊万脸上微红,指了指大狼,“它怎么肯听你的话?”
“我从襁褓将它养大的。”林雪君揉了揉沃勒的屁股,将它蓄势待发的起手式压回去,这才拍拍它的背,用肢体动作告诉沃勒它很乖。
“杀掉母狼后留下的狼崽吗?”伊万作为研究人员,拥有充足好奇心,这时也发挥了作用。
“当然不是。”林雪君捂住沃勒的耳朵,这种话怎么能在大狼面前瞎说,它误会了怎么办,“是母狼将它送给我的。”
伊万瞠目瞪她,转瞬又忍俊不禁。
小孩子天真的胡言乱语他怎么也信,哂笑着摇了摇头,他没再说什么,而是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给她,温柔道:
“请你吃。”
伊万起身离开后,林雪君看着掌心包装纸上满是俄文的糖块,懵懵地想:平时都是她请别人吃糖,居然也有被当孩子一样给揣了一把糖的时候……
接下来的路段大家走得很慢,每隔一段路,马车都会停下来。
草原局的张胜利同志会带着考察团的邻国同志们下草原做观察和记录,草场中蝗虫的疏密比例,草原的草高、草密度和草种类等等都要观察。
林雪君掏出自己的随身笔记本,学着张胜利的方式,做更专业的记录。
在其他人观察草原时,她更多的是观察张胜利同志的思维模式、研究角度等,以便学习张胜利作为草原局专家的专业工作方法。
阿木古楞则捧着本子画速写,他尤其对邻国考察团几位同志的长相感兴趣,本子上多了许多人像速写——那些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卷卷的头发。
尤其是他们的蓝眼睛,与他的左眼一样。自己比常人更浅些的发色,好像也有了解释。
大家走走停停,一直到天全黑了才到嵯岗公社场部。
王社长接待了他们,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晚饭后大家都没有休息,一群人被安排在一间不算很宽敞的会议室里,靠着头顶昏黄灯泡的照明,摊着本子讨论嵯岗公社今年初的抗灾工作。
会议室的窗户有些漏风,吹得灯泡微微摇晃,大家面前纸张上的阴影便也随风摆动,仿佛忽然活了的黑色鬼魅。
秘书长索布德悄悄起身,请社长秘书帮忙找了个皮子,临时把窗户整个糊上。
没有了风,桌案上的黑色鬼魅失去了生机。大家没有了外物的影响,讨论得更加投入专注。
会议进入半程时,苏联方老教授尼古拉忍不住问王社长:
“这些知识和策略是怎么传递给基层牧民的呢?在你们这里,基层获取信息以及上层指令的这个环节,没有困难吗?”
在他们那边,将信息完好地传递到基层是很难的。后续确保基层能完整地落实执行,就更不容易了。
“当然也有困难,但现在我们国家正在推行扫盲运动。
“从几年前开始,每个生产队就开始做全员扫盲了,认字读写是最基础的。上到老人,下到小孩,都要扫盲。”
王社长说到这里便忍不住骄傲起来了,他们就算落后,但这些工作的落实到位却做得非常好。
且不止他们公社做得好,是整个国家这方面做得都很好。
“就算各个生产队的落实情况参差不齐,但每个生产队的八大员肯定是做得到的。
“只要一个生产队有一个人认字,这些抗旱抗虫灾的工作就落实得下去。”
说着,王社长将放在桌上的几份文件推到尼古拉教授面前,继续道:
“这是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还有工作流程安排。我们只要按照这个去做就行了。
“这些文件是给我们这些领导干部看的,写得比较书面,许多认字少的牧民肯定看不懂。
“在执行工作的时候,如果牧民们记不清楚,那还有这个——”
王社长手指一转,轻点在另外几份报纸上:
“这些报纸都是我们牧区持续订购的必读报纸,能看懂的牧民自己看就行了。
“攥稿人都使用的比较简单容易读的文字和句子,基本上参加过扫盲学习的大多数牧民都看得懂。
“而且边上还有配图,这些简易的小图直接将配置烟叶水、烟熏蝗虫等工作一目了然地展示出来,不认字或者认不全文字的牧民,可以参考图画来了解文章中提及的方式方法。
“还有这篇,讲配置生物药剂的。
“这个是讲鸟类鸭类在抗虫害中的作用的,这个是我们盟抗灾优秀公社呼色赫公社的抗灾工作报告,你看,也都是有文字有图。篇幅虽长,但读起来是轻快、易懂、容易传播的内容。”
尼古拉教授虽然看不懂汉字,但报纸上的图画却一看就明白了。
报纸上关于生物药剂配置的文章边的附图里,不仅有烟叶、大蒜的图画,连这些药水克制的昆虫长什么模样都被画出来了。
红蜘蛛、蝗虫、蚜虫的那个虫子全画得简单又惟妙惟肖。
尼古拉点点头,开口道:
“我们也有观察森林的报刊,叫《森林报》,一年四季的森林观察都有。但的确没想到将报业利用到这个程度,而且要撰写这些文章也需要相应的人才。
“更何况还要报业、生产队及牧民读报习惯等每一环都到位,才会有令人满意的起效。
“反应还要快,撰稿者要第一时间写好、画好,他得是草原专家,把文章写对。又要懂人民的阅读水平,写得深入简出。
“接着,专业人深度审查,确认文章没有误导性,可以刊登。
“报社快速安排拍板印刷等,再投递到全国,尤其是受灾地区……”
说起来容易,这么大基数的国土国民,要落实起来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都可能使这个流程彻底断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