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楚祯营帐内烛火长明。
楚祯身披大氅,双颊泛着病态的红,双眼依旧执拗地紧盯蛮离荒边防图。
他的指尖在各个边防要塞游走,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是——全军覆没。
楚祯不信邪,重复一遍一遍验算。随着他的咳声越来越剧烈,小七端着汤药进入营帐,无需冰酪冰山楂,楚祯已能面无表情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这两年,楚祯喝下的汤药比在长安喝的都要多,多少次他们以为楚祯挺不过去了,没想到都被楚祯扛过来了,就这样一口气吊到现在。
从楚祯回到营帐,顾都尉便未离开。
楚祯每推演一次守住蛮离荒的计策,顾都尉便跟着验算一遍,他的结果也是——无解。
小七看着这两个犟种脸色都像是大病一场,故意道:“顾大人,您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差。”
若说楚祯脸色差,楚祯不会停下,但若说他身边的人身子不爽利,楚祯会立刻停下一切公事。
果不其然,楚祯:“顾都尉,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差小七叫你。”
小七连忙给顾都尉使眼色,顾都尉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小七将楚祯身前的边防图收走,默默收拾楚祯咳血染红的衣物。
楚祯看着小七忙碌的小小身影,突道:“不该带你上战场的。”
小七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道:“太小时候的事,小七已经不记得了,少爷说的什么话。”
“好,不说了。”楚祯温柔笑笑,从小七怀里将边防图拿回来,摊开继续看。
小七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为楚祯换了根蜡,便静静退了出去,只不过他在营帐前又立了许久,听着楚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走远了。
顾都尉陡然叫住了他,小七转身,发现顾都尉一直未离开。
“小七,少将军还是不肯休憩吗?”
“是。”
顾都尉点点头,准备离开,小七道:“顾大人,咱们的仗——很难打吗?”
“……算吧。”小七是自己人,更不上战场,与他说无妨。
“嗯……谢谢顾大人。”
“你害怕吗?”顾都尉问。
“有点……”小七似是要与顾都尉促膝长谈,他盘腿一坐,开始讲道:“我其实之前也是高门大户里的少爷呢!”
顾都尉取了一壶酒,与小七盘腿而坐。他一个五品官员,与身为下等人的小七饮酒畅谈,更是在战事如此危机的时刻,有闲情雅致等一个小孩子的过往。
“我家在漠北,与我家少爷交好的虞老板是一个地方的,你不知道虞老板,我也不与你多说。你只知道我家那边常年打仗,自我记事起,没安生过一天。后来我五六岁的时候,被栾国人抢占了故土,家里人都死光了,我流浪许久,最后误入了战场,在拼杀的刺刀中侥幸活了下来,埋在死人堆里只剩下一口气,是少爷把我挖出来,看我快不行了,找军医日日喂我汤药将我救了回来,我永远都欠少爷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