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中幽皇朝闭了两百年,这性子倒是内敛沉稳了许多,想必是知他痛失十三剑,故意收敛几分,反倒是他不查她的心意,一见面,竟是将她给伤了。
想到这里,剑主羽冷酷的目光不自觉地放软了些,从袖中取出一枚柔软的方帕,递给她压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努力缓和二人关系的亲切。
“你我都两百年未见了,何必一见面就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这几日我宗门内接连发生祸乱大事,我未能顾及到东篱小筑是我疏忽了,好在有你,这里才没被毁去。”
嬴姬任由脸颊间深刻入骨的伤口鲜血滚滚如珠,她低眸,看了一眼剑主羽手中干净的帕子,眼瞳深处两簇幽火簇簇跳跃。
砰然一声。
剑主羽手中帕子无火自焚了起来,火焰幽绿诡异,仿佛将空气都要燃烧。
剑主羽眼瞳一缩,指尖崩出一道凛冽剑意才将那火焰斩灭,可指腹仍旧是被烧黑了一块,传来钻心的剧痛。
又是九幽冥火!
剑主羽深黑的眼瞳终于浮现出一缕怒色来,他刚柔软下去的神情瞬间如岩石般冷硬。
“嬴姬,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嬴姬收回视线,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字。
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滚。”
他当真是厌极了她这副死样子。
几百年前嫁入天玺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好像冷冷淡淡地一偏开视线,就与他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
分明曾经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他想要靠近,却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给拉满了。
纵然他对她的出身多有介怀,纵然这两百年间他不再见她,可他从未动过休妻再娶的念头。
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剑主羽蓦然收紧了手掌,指节捏得苍白。
他闭上眼睛,淡淡道:“有一只祸乱天玺的尸魔自本座手中逃脱,本座怀疑他就藏在这间东篱小筑之中,若放虎归山,必会酿成大祸。”
言语自称,也从我变成了本座。
“本座现在要搜寻这间东篱小筑,我知晓你心中会有想法,但奉劝你一句……”
剑主羽睁开眼睛,眉心溢出濛濛的紫气剑念,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即便不愿,也得给我忍着。”
他的语气很淡,却压着一丝几次被九幽冥火弑烧的沉沉怒意,态度也随之变得别扭生硬了起来。
立在青竹侧畔的女人慢慢抬起眼眸,一双幽深而黑的眼睛慢慢有鬼气缭绕。
眼睫下漆黑的眼瞳在眼眶内如墨色扩散晕染开般,将眼白尽数吞噬成诡异的全黑之色。
碧青色的血脉在她苍白的纤脖间慢慢蔓延至脸颊,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褐色的土壤大地,无数蛛丝一般的黑雾弥散而起,像是一只只从阴间地狱里伸出来的手,攀附在剑主羽的腿间。
剑主羽身体豁然感到一丝黏腻的沉重,宛若深深陷入不可自拔的鬼蜮泥潭之中。
他眼瞳深凝,冷着脸低头看去,却见脚下大地不知何时成了一片旷无边际的血海荒原,仿佛传说中的堕魂地狱。
四面八方都是死亡的气息。
嬴姬虽说是诡道天才宗师,却也不是不精道术偏门,但自与剑主羽相识以来,她便极少在他面前使用诡道之术。
她知晓他所忌讳的是什么?
可是今日,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中幽秘术,先是九幽冥火,再是堕渊术!
她哪里是手软担心伤了他,分明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杀心犹自未消!
她要杀他!
她竟敢想杀他!
剑主羽眼眶登时被愤怒烧得赤红起来,他陡升一股强烈的怒焰与狠意,狠狠地瞪着她:
“你竟恨我至此?!甚至不惜损耗灵核本源使用禁秘之术‘渊堕’也要杀我?!”
渊堕,乃是中幽皇朝的禁忌秘术,其可怕程度堪比十三剑兵解,以大地为界,空间为笼。
施展秘术的同时封死道境领域,以中术者的鲜血精魄而强化扩展秘术,消耗的更是自身的血气与精神力,通常用于难以匹敌恨之入骨同归于尽的仇敌身上。
此术曾被上清界仙尊祝斩亲自提笔记载入册卷,命为六界之中象征着‘杀戮’的禁法秘术。
这份决然无情的姿态,如何令剑主羽不怒。
他沉喝一声,怒发冲冠,漆黑凌厉的发丝狂舞,脚下的血海激荡出一圈圈颤抖的涟漪,身子正拔地而起间,一只冰冷死气沉沉的手朝他头顶落来。
剑主羽眉心紫气剑念骤然炸裂成雾,溢出一缕血痕来。
他勃然大怒,终于忍无可忍,剑指朝天一点,借势大阵金乌,金灿灿的天光汇聚与指尖上苍,形成一柄金光巨剑。
他挥动手臂,怒斩而下。
嬴姬覆落的那只手臂,自手腕为始至肩膀为末,鲜红的劲气寸寸炸裂,筋骨尽碎。
剑主羽足下血海荒原一分为二,露出原有世界的地表,他一步踏出,震碎荒原,口齿鲜血红染,气机沸腾难止,显然是受了不轻的暗伤。
他抬起怒气沉沉的眸,染血的手掌豁然扼住嬴姬的脖颈。
随着他怒意沉重的步伐逼近,她纤细单薄的身体撞倒无数劲瘦青竹。
若此刻剑主羽能够再细心一些,便能够发现那些折断的青竹断口碎片,正锋利地扎进她的后背肌肤之中,鲜血淋漓地拖曳了长长一路。
中幽女帝之身,竟会被一些凡竹轻易穿透所伤。
“我说过,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两百年!两百年了!我知晓你放不下那件事!可是你能不能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去发疯!我不求你能够清醒一点,但希望你不要在做出那些乌七八糟的鬼东西来污糟我的眼睛!”
一道鲜艳的血痕,蜿蜿蜒蜒地从她青灰色的唇角里爬了出来,嬴姬的脑袋歪着,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无神而深幽,她终于开口说话。
“百里羽,从始至终,活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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