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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至23 分开(1 / 1)

陈然醒来时,室内仍然是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遮盖了光亮,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空调呼呼地吹着,他蜷在被子里,身上有轻微酸痛。轻微规律的呼吸声在他耳畔响起,一只修长的手臂虚虚地环抱住他。

他仰起脸,看到贺妄安静的睡脸。他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那么看着,贺妄的脸实在太有迷惑性,他看痴了。脑袋里迟钝地回想起睡前他们做的一切,贺妄的东西插了进来,他的脸猛地通红一片,整个人的温度轰然升高,下意识就想往床下跑。

刚被他摸到床边,被子都还没完全掀开,他又被拦腰抱回去,贺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很自然地抚摸着他柔软肚皮,“折腾什么?”

陈然听不见,他意识到贺妄说了什么,但助听器早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眼神很茫然。贺妄的嘴角轻微扬起,他把人搂的更紧了些,而后亲了上去。

肚子上的手也逐渐往上,拢住他的微微凸起的圆润乳肉,小小的乳尖在抚摸下也慢慢鼓起来,陈然哼唧着呻吟了一声,贺妄的身体逐渐往下,含住了香软的乳头。

粗粝的舌尖拨弄着那可怜的凸起,贺妄闻到陈然身上的热乎香气,他把人更深地压在身下,吃的愈发用力。

陈然柔软的身体几乎任他摆弄,两个娇嫩的乳头都被吃的又红又肿,贺妄的唇舌顺着他的胸腹往下,在他小小的肚脐上留下轻柔的吻。陈然的身体敏感地弓起来,快感从胸口蔓延到整个身体,腿间的嫩屄食髓知味地泛出湿意。

贺妄手指摸进去,那道肉缝已经变得又软又热,正在随着陈然的急促呼吸吞吐粘腻的淫水。陈然的腿被抬起来,睡前才被破开的穴不需要太多扩张,贺妄单手握住粗硬的阴茎,低垂着眼,用阴茎漫不经心地拍打在白嫩湿热的阴阜上,陈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腿下意识想合上,但是贺妄压着他,便无法抵抗。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间是怎么样淫靡一副景象,前面的粉色阴茎半硬起来,龟头敏感地溢出腺液,微微肿起的阴蒂从阴唇中凸起,反而更勾起人肆意蹂躏的欲望。窄小的肉缝被两瓣厚粉的蚌肉包裹着,被阴茎扇得微微张开小口,露出里头红色的嫩肉。

陈然深深地喘息,他竭力地搂住贺妄的脖子,想要接吻。贺妄没有拒绝,顺着他的意思双唇相碰。舌头侵入陈然嘴里的瞬间,龟头也顺势滑了进入。陈然还有些没适应,这次贺妄没有再犹豫,他睁开眼,看到陈然紧闭双眼,眼角眉梢都还是紧张,肉穴在他插入的时候就在一寸一寸地绞紧。

贺妄被紧致的快感夹的头皮发麻,双手撑在陈然身侧,快速用力地抽送了起来。陈然的眼角渗出眼泪,贺妄替他抹去,而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二人交合的地方。

“陈然,没带套……”

陈然仍旧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泪眼朦胧地茫然看着他,贺妄修长的指尖坏心思地按住他凸起的阴蒂,陈然的身体抖起来,有些祈求地抓住他的手臂。

“没带套的话,射进去,你会怀孕吗?”

陈然听不见,对他恶劣的话语一无所知。而这场深夜才展开的情事,才刚刚开始。暑假的最后十天,陈然过的颠三倒四的。开荤过后的贺妄隐隐有些变化,他在陈然面前不再掩饰,他性格中的那些恶劣因子陈然也隐隐有所感知。

首先是重欲。也许是因为已经和陈然做过最亲密的事,也许是他已经得逞,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陈然的欲望。他们这十天,堪称荒淫无度。经常陈然在做自己的事情,无意间看向贺妄一眼,回过神来就被压在了身下。

他稚嫩单纯的眼神似乎是贺妄情欲的催化剂,他的身体都被玩熟了,被贺妄一碰,就能流一手的水。尤其是胸口,被贺妄啃的满是红痕,乳头几乎一直是肿着的。

其次是他很少再去故意堆砌情绪。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偶尔陈然做错事了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很少有特别的表达,不再故意假装。

但同时也是陈然过的最开心,且心无旁骛的十天,他呆在贺妄身边,随时看得见,碰的着。他最爱和贺妄接吻,唇舌交缠和气息交错的滋味实在太好。他陷在贺妄织就的梦中,沉醉而痴迷。

夜晚的时候,贺妄会陪他看电影。房间里的灯被熄灭,偌大屏幕上的灯光投射在陈然脸上。他总是看的认真,纤长的睫毛缓慢地眨着,印出他认真的神情。荧蓝的灯光更衬得他皮肤白嫩,贺妄突然发现他鼻尖缀着一颗小小的痣,生动可爱。

他很容易被影片中的人物剧情牵动心神,剧情发展稍有不顺,他就会紧张地抱紧贺妄的胳膊。小小一个身体蜷缩在贺妄怀里,偶尔啜泣时身体还会轻轻颤抖。

而电影的终场往往以陈然被按在沙发上进入为结束,他太柔软,太单纯,哪怕每次都被折腾哭个不停,等再做最后一次爱,还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只是因为他不解释而生气。

可是陈然是个多么柔软的小孩,二人不欢而散,他被肏得腿软还是偷偷爬上窗台看,暮色四起时,贺妄只轻轻落下最后一眼便利落地离开。

他觉得自己不会回头,他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可没人能想到,陈然和张丽华是真的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许春双忧心着急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身体也跟着熬不住进了医院。她被儿子儿媳正式接到身边照顾,暑假时许邵东不再去许镇,他长大一点,闹着要去各个地方旅游,许镇像是个遥远的梦,没人再去提及。

贺妄的大学生活风生水起,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他耀眼夺目,整个a大四年间只有他一个名人,因为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很偶尔的时候,贺妄会想起许镇那个小小的院落,会想到那个夏日,他低头看到的纤细人影,想到那场阵雨中被他捂住耳朵的少年,只是那些潮湿的夏日,那些炙热的缠绵,似乎只是一场久远的清热梦境,早已经被抛诸脑后,渐渐无人记得。

初夏,阳光不算炙热,反而带着股和缓的意味。贺妄刚从一场会议中抽身出来,看了看表,不算太迟,于是打算去医院一趟。

许春双年前又开始住院,这几年下来,她身体愈发差了,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在下降。而且记性也差了,经常分不清时间,说的话颠三倒四。

到了医院,难得遇到许邵东也在,他也长大了,快要高考的人还成天到处跑,他不爱学习,贺妄小姨也拿他没办法,随着他混完这半年,就打算送出国去留学。

“奶奶我跟你说,我妈真的太可恶了,明明都已经接受我不爱学习的事实了,昨天我们那个模考成绩出来了,又把我打一顿,”许邵东坐在病床前,不高兴地抱怨道。

“妈妈也是为你好。”许春双慈爱地笑了笑,给苹果削皮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贺妄敲门进去,从她手里拿过水果刀和苹果,替她削完了那半个苹果,扔进了许邵东的手里。

“下次要吃自己动手。”

“哦,”许邵东大大咧咧地接过去,“表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贺妄走到沙发前坐下,“今天开会结束的早。”

“哦,”许邵东应了一声,而后又接着抱怨,“表哥你知道我妈揍我的事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偷偷花了十几万吗?”

许邵东没想到自己干的事这么快就被发现,心虚地啃了两口苹果,“什么叫做偷嘛,我是去买画了,我是为艺术投资好吧!现在那个画家的画可是一画难求,我还是拜托了我基友才帮我买到。”

贺妄道:“可我听小姨已经帮你退了?”

“啊?我靠,”许邵东立马哭丧个脸,“表哥我求你了,你拦着我妈,我真的排了好久的队,我超级想要那幅画,我求你了,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贺妄面无表情看着他祈求的样子,半天才道:“那幅画已经送到我家了,记得去拿下次有想要的直接找我,不要偷偷干这种事。”

二人话题告一段落,贺妄才看向正一脸高兴的许春双,“小贺来啦,然然怎么没跟着来啊,奶奶也想他了……”

贺妄的动作猛地一顿,二人视线对视,显然许春双的情况愈发严重了,但是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让他顿在原地很久,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反而是许邵东叹了口气,“奶奶又开始了,她最近越来越混了,经常分不清时间,然然哥哥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但话虽如此,许邵东是个孝顺孩子,还是选择了撒谎安慰,“奶奶,然然哥哥今天有事没来,下次会来的。”

太久了,许邵东都已经十七岁,是他当年遇到陈然的年纪。比起许邵东为了买画一掷千金,十七岁的自己是更加可恶的恶劣自大。只不过他的恶劣只对着那一个柔软无言的少年施展,没有人知道。

没想到的是今天的许春双很难糊弄过去,她对着贺妄招手,示意他坐到床边,老人家的那双手已经瘦的皮包骨头,却温暖地覆盖住他的手,“小贺啊,然然是个特别的孩子,奶奶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你要好好对他,如果他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你包容点,然然是很善良的……”

是有些似曾相识的话。

贺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看到许春双脸上浮现的温柔神色,没有打断。许邵东听得奇奇怪怪的,觉得奶奶这话跟托付终身似的,到后面实在忍不住,把桌子上水杯递到许春双手上,才打断了她的思路。

临要走的时候,许春双又猛地用力握住贺妄手腕,“小贺,下次和然然一起来啊,和然然说,奶奶想他了。”

贺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护士把许春双的注意力转移开了,他和许邵东一并走出了病房。

“唉,我奶奶也是的,她这些年就是惦记然然哥哥,现在生病也还是惦记,也是,他当年走的突然,到底是去哪了……”许邵东叹气,絮絮叨叨地说道。

贺妄身高腿长,步子走的大,很快把他丢在身后。许邵东发现了又着急地跟上去,“哥,哥,我想看那个漫画,我记得你有原版漫画,借给我看呗~”

“在老宅,自己回去找。”

“好嘞。”

许邵东性格也不知道像谁,话多的很,走路也不老实,蹦蹦跳跳地绕着贺妄走。贺妄从刚刚开始心里就涌上一股烦闷情绪,懒得搭理他,打算尽快上车走人。

也因此,他没有看见另一边,跟在他们身后,从拐弯处走出的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可以通过手语熟练地交流。

“说了很多次,不许在学校打架。”

“他们笑你是他们不对,我就要打。”

“我只是偶尔去接你,他们见不到我几次。”

“我就要打他们。”

“你这么不讲理,我要告诉你爸爸了。”

“哼,说就说,你是告状鬼。”

这句话结束后,小的那个就生气地扭过头,想挣脱被牵着的手没成功,气鼓鼓地撅着嘴。他的手臂和腿上都有擦伤,被处理过后抹上了药水,在白皙的皮肤上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大的也生气,扭过头也不理他,但是手紧紧拉着,不让他偷跑。

价格昂贵一点的画作在配送时一般也会格外用心,确保不会再运输途中有任何损坏造成客户的不满。他们在和贺妄联系过后,才选在了周日这天送货上门。

原本贺妄并不打算打开许邵东的东西的,但是配送人员请他开箱验货后再签收。东西已经送来了再联系许邵东过来肯定是来不及的,不想耽误对方的时间,贺妄便直接打开了快递。

精美的画框被泡沫用心地固定,似乎是生怕有一丁点的损坏,贺妄大致地检查了一下四周,没什么问题后目光才落到画框中间的画作上。

他的人生在成年后很少有这样的愣神时刻,但注视着那幅画,熟悉的景色一时间竟然让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直到快递人员疑问地开口:“您好,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贺妄才勉强收拾回心神,签收后送走了快递人员。大门被关上,室内又恢复了寂静,贺妄的目光再次回到靠在墙上的那副画上。熟悉的笔触让他有些恍惚,他走到画前蹲了下去,忍不住隔着玻璃轻轻抚摸着画中的落日。

这副画名为《故乡》,所画的地方他也不陌生,是许镇的落日。临近傍晚,橙黄的日光柔和地映照在广阔的海面,也为一栋栋楼点缀上色彩。虽然并不是他记忆中从那个二楼看出去的景色,但他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画的是许镇,右下角甚至有那棵巨大的榕树,像以前一样,孤独又温柔地守护着这个小镇,那个夏天的回忆在他脑海里,似乎有一瞬间的倒带。

此外,整体的构思,作画的风格,习惯,和他记忆里的陈然,有80%的熟悉度。

贺妄拨通了许邵东的电话,开门见山:“画送到了,许邵东,这副画的作者是谁?”

许邵东似乎刚睡醒,打了两声哈欠,才懒懒道:“这么快啊,那我回头去拿……”

贺妄的声音似有隐忍,“说重点。”

许邵东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他问的重点,挠了挠头,“就是这两年很有名的画家梦华啊,哥你不关注这些不知道也正常,他画画超级牛逼的,就是不露脸。你画收到了应该也看到了吧,画的就是许镇啊,我买这幅画就是想送给奶奶的……”

梦华这个名字有一些熟悉,贺妄想起来前几天秘书提到过的一个酒会。于是不等许邵东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找秘书要了嘉宾的详细名单,果然在特邀嘉宾那一栏看到了梦华的名字。

贺妄放下了手机,心脏似乎终于迟缓地跳动起来,他说不清此刻心里充斥的这种莫名的情绪是什么,心脏似乎也越跳越快,但他知道,这次酒会,他会去。

自毕业后参加工作,他似乎的理由,他对贺妄表示没办法给联系方式。贺妄顿了顿,眼神有些细微的失望,但没有再说什么。

陈然把手机放在桌上,回头看向贺妄,他想问贺妄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可不可以离开。但是他又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拎起自己买的菜,打算去做晚饭。

但贺妄却把他手里的菜接了过去,“我来做吧。”他的态度自然流畅,陈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贺妄已经进了厨房。

陈然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闷闷地去了房间拿衣服洗澡,热水冲刷了灰尘和汗水,也洗去了他的疲惫,他闭着眼,听到油烟机发出的嘈杂声音,心里面乱糟糟的。

贺妄的手艺意外的还不错,谢庭阳捧着碗吃的很香,小脸藏在大大的碗后面,一边吃一边眼珠子转来转去地打量二人,虽然吃了贺妄买的小蛋糕,但是谢庭阳还是不太喜欢他。

饭后,陈然不好意思让他再忙活,自己在厨房里收拾残局,却突然感觉到腿被抱住了,他低下头,看到谢庭阳抱着他的腿,一脸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陈然擦了擦手上的水,蹲下身去,耐心比划手势询问。

谢庭阳却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一副委屈的模样。陈然有些着急,把他拉开,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谢庭阳低着头,撅着嘴,好半天才闷闷道:“爸爸说了,他下次回来就不走了的……”

他突然提到这个,陈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想爸爸了,正打算安慰时,谢庭阳就抬起头看着他,“爸爸和我都商量好了,这次回来我们三个人要一起住的,我们是一家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奶奶。”他口中的奶奶自然指的是张丽华。

“爸爸说了,他是爸爸,然然当我的妈妈,我们要一起的。”他拉起陈然的手,眼神坚定。

陈然不知道知道他怎么突然会说这个,知道是谢越平时嘴没个把门,什么都乱说,谢庭阳才学了去,正打算说些什么时,他头一抬,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贺妄。

贺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因为蹲着的关系便显得贺妄的姿势有些居高临下,陈然愣愣地和他对视,他不知道贺妄听到了多少,偏偏谢庭阳这个捣蛋鬼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贺妄道:“我知道这个叔叔是想把你抢走,虽然他给阳阳买了小蛋糕,但也不可以,你是我和爸爸的。”

陈然尴尬得不行,他想把谢庭阳从身上扯下来,但对方人小鬼大,好半天都不肯松手,没办法他只好哄了半天,贺妄沉默地站在门口,脸上没有透漏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等他好不容易哄好谢庭阳,贺妄还是那么站着,陈然把睡着的谢庭阳放到床上,而后关上卧室的门出来。二人相对而立,陈然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角,他知道刚刚是谢庭阳不对,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对不起,阳阳他还小,说话没有顾忌……”

他没有预料到贺妄也突然靠近,二人之间的距离陡然被缩短,尴尬氛围发生了变化,贺妄微微低头看他,表面没有太明显的情绪起伏,可陈然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同,“陈然,你替他道歉,是因为你们是一家人吗?”

那一瞬间,贺妄似乎和十年前的他重合了,还是那么高高在上,陈然这两日思绪本来就混乱,看他这样,有些下意识地抗拒,想远离。

“都说了……小孩子乱说……”他有些慌乱地回复。

可下一秒,贺妄的气势似乎又消失一点。

“陈然,他的话其实没错,”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定定地看着陈然,陈然想逃,却不知为何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楼下突然响起电动车鸣笛声,有人骂骂咧咧地抱怨,陈然被吓了一跳,想说贺妄该走了,可贺妄握住了他的手腕,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像是在从这样的肌肤触碰种汲取某种力量,良久,才道:“陈然,这次,我们慢慢来。”

出了陈然的家门,贺妄那股烦躁的情绪才完全显露出来。他今天没有开车,等着司机过来接的时候,他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朦胧黯淡的夜色里,晚风吹散了悠悠升起的烟雾,贺妄的头发也被风微微吹动,那张英俊的脸在月色里也有些模糊不清。

凭心而论,贺妄对孩子是没有任何耐心可言的,只不过是为了陈然忍着。但当他意识到了谢庭阳对于陈然超乎他想象的重要性后,谢庭阳的存在便显得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司机来的很快,下次替他开门,贺妄摁灭了烟,俯身坐了进去。他拿出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出他冰冷的神色,手机里是秘书传过来的资料。左手撑起下巴,贺妄很快看完那些资料,光暗下去,他的面容又变得朦胧,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一连几日,陈然都有些躲着贺妄。他有谢越家的钥匙,便带着谢庭阳住了过去,虽然因此早上要早起一小时,但他短时间内也不打算搬回去,因为不想见到贺妄。

对于他来说,贺妄说的话并不真实,年少的梦到如今再出现他也会觉得自己痴心妄想,成年人是没有做梦的资格的。没有贺妄的出现,他和谢庭阳的生活又平静下去。

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在忙于快递站的兼职以及张丽华和谢庭阳,等他回过神来,突然发觉苏云生那边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联系自己了。这让陈然有些慌乱,苏云生那边的收入是张丽华医药费最主要的来源,快递站挣得钱只能弥补一些,却绝对无法支撑。

手机坏了他还没时间去修,只好试探性地去画室问,得到的却是最近不需要他过来,陈然心里有些不安,很快就要缴这个月的医药费了,他还没个着落。

这也是苏云生手段的高明之处,他对陈然采取月付的方式,钱不多不少,够张丽华在医院享受好的待遇和医护,却又不会让陈然存的下钱,想要持续供养张丽华的身体,陈然只能在他之下。毕竟陈然连书都没有正儿八经读过,除了画画以外,他没有什么挣钱的路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快递站那边也告诉他,因为有了稳定的员工,现在不再需要兼职,一下子失去所有经济来源,陈然几乎摇摇欲坠,前路陷入了从没有过迷茫。

他的情绪有些掩藏不住的脆弱,偏偏还要撑起一副笑脸面对谢庭阳,晚上陈然躺在床上,听着谢庭阳匀和的呼吸,却怎么也睡不着。

幸好谢越突然把谢庭阳接走了,他告诉陈然自己抽中一个旅游的奖,正好工作告一段落,机会难得他就带谢庭阳出去好好玩一下。

陈然反而松了口气,自己现在心里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真没有能照顾好谢庭阳的自信。送走了谢庭阳之后,陈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回自己的小出租屋。一来离上次贺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二来谢庭阳他们都不在,自己不好厚着脸皮在这住。

搬回去的时候他还紧张了一下,害怕又遇到贺妄,但是并没有,他一个人呆了两天,没有工作,没有画画和谢庭阳,他的生活显得茫然枯燥。

晚间的时候陈然听到报道说有大雨还没在意,结果六点多钟真的很大地下起来,他把窗户关上,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吃花生。听到敲门声时他还疑心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那股声音又响起来,他才有些怀疑地去开门。

门外是湿淋淋的贺妄,少见的狼狈,二人对视,一时间相顾无言。贺妄对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收留一下我吗?”

陈然没有反应,于是贺妄追加一个补充,“到雨停。”

贺妄进了浴室后,陈然捧着杯子坐在桌前,觉得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已经做好主意不和贺妄来往了,可他一出现,自己为什么还是抵抗不住?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陈然呆呆地看着窗外,狭小的空间里有些密不透风的闷热。也因此,当贺妄从浴室里出来时,那股热气和沐浴露的香气几乎扑面而来,并且充斥着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似乎进行到了很欢乐的部分,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陈然别开视线,贺妄却向他走了过来,沙发太小,哪怕他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二人之间也不过一拳的距离,陈然觉得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潮湿的水汽。

安静无言,只有电视里吵闹的声音,陈然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可是贺妄的视线却已经转向了他。

“他不在?”他低声地在询问,嗓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有些许的沙哑,落到陈然的耳边也显得有些若有若无的模糊。

陈然先是发觉到他嗓子哑了,而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谢庭阳,于是摇头,他还是不太习惯在贺妄面前用手语,第一反应是找手机,拿出手机才想起来手机现在除了能用按键接听,基本上不能用了。

这让他有些许的局促,而后才做手语回应,“他爸爸接走了。”

贺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手机,似乎有话想说,但是突然暴起一声惊雷,巨大的声响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陈然还没回过神来,室内已经陷入一阵黑暗。

陈然很久没陷入这样的黑暗,有点被吓到,他在黑暗中缓了好一会,感觉自己全世界静得可怕。他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温热干燥的手掌探过来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臂,他身体才轻轻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手机屏幕微弱的亮起来,陈然看到的是贺妄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脸。离得太近了,他们的呼吸甚至有一瞬间交织在一起。陈然的大脑空白了一下,他看到贺妄的嘴巴动了动,却听不清。

贺妄看到他茫然的样子,目光落到他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上,陈旧的款式似乎也昭示着寿命已经告罄。陈然还没反应过来,助听器却突然有微弱的电流渗出,他没有防备地被电了一下,下意识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贺妄自然也发觉了异常,伸手过来替他摘下了助听器。微热的手碰到他的耳朵,陈然躲了一下,可是贺妄握着他的手还没有收回,于是躲避没有成功,手机的亮光暗下去,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陈然的手慌乱地想去点亮,察觉到他的动作,贺妄替他再次按亮手机,可是自己却没有后退。这是二人重逢以来二人离得最近的一次,那些久远的亲密早就被埋在过去,陈然已经想不起青春期吻是什么感觉了。

因为听不见,他的目光变得敏锐,他看到贺妄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的唇上。于是在手机再次暗下去的前一刻,他反应很快地侧过脸,昏暗中这样的细小的动作也被捕捉到,于是贺妄原本想要靠近的欲望被生生地止住。

然后,贺妄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室内再度被亮光充斥。陈然看到他的身影被手电筒的光高大地倒映在整个墙面,阴影投射到他身上,几乎能完全覆盖他坐着的小小角落。

蜡烛是贺妄出去买的,他把有手电筒的手机留给陈然,自己摸黑下了楼,雨还是很大,陈然听不见,可一打开窗户,外面雨水如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雨气。他无意识地握紧贺妄的手机,手电筒的光源被他手指盖住,他有些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心里乱乱的。

他的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手机振动了一下,手电筒也熄灭了。陈然不好意思摆弄贺妄的手机,于是就静静的在黑暗中发着呆。助听器没电了,他甚至连开门的声音也没听见,直到室内突然亮起打火机的亮光,而后温暖的烛光充斥着整个房间。

陈然抬眼看过去,贺妄已经不知何时回来点燃了蜡烛。他似乎不太喜欢黑暗,点了好几只蜡烛,屋子本来就小,于是便亮了很多。

陈然趁着光过去把助听器拿起来看了看,找出小电池换上,戴上好像又能用了。他松了口气,还好还能用。

他回头看了贺妄一眼,想了一下,缓过来的陈然还是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包冲剂给贺妄端了过去。热水升腾带起淡淡的药味,贺妄接过去,陈然站在桌前看着他,对他比划,“谢谢你给我买蜡烛,停电了,你要早点回去。”

贺妄垂眸看了看纸杯里褐色冲剂,突然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帮忙。”

陈然有些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贺妄却已经打开手机的文档递到他面前,“我们公司最近有一项新的项目,是一家私立的高端幼儿园,目前前期的基础都已经完成了,已经在进行后期的一些设计……”贺妄很少说这么一大段话,陈然稀里糊涂捧着手机看,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让自己去幼儿园画画。

他呆呆的样子,贺妄都落入眼底,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纸杯外壁,继续补充道:“至于报酬……”他给了一个超越陈然想象的金额,几乎足够他支付一年张丽华的费用。

也因此,虽然他不知道贺妄具体到底要他干什么,但他一听到这个金额,已经先一步下意识地点了头。生活的局促让他撑不起太多的骨气做人,当贺妄说完话他完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首先是松了口气,至少,奶奶的医药费目前有着落了。

贺妄看到他答应了,原本紧绷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松懈,陈然没注意到,他只是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文档,想知道具体的工作要求。

一大堆过于专业的形容词和术语他有些看不懂,这让他又退缩回去,他把手机推回给贺妄,有些犹豫地比道:“我觉得,专业的人会更好的。”

贺妄神色平静,静静地看着他,而后道:“陈然,你是专业的。”

陈然愣了愣,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可贺妄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认定的事实。

怎么不是专业的呢?17岁以前靠天赋和灵气画下他眼中看到的一切,在他笔下有另一个栩栩如生的许镇。后来去学习,他变成画苏锦绣,苏云生,画苏锦绣画室里的人,画苏锦绣带他去看的世界。再后来,他画自己的想象,画下一个个大奖,画下了一个功成名就的梦华先生苏云生。

陈然低下头,他已经不再是十七岁时被爱包围任性自由的小少年了,眼泪都有人替他捧着,现在的他,就连感动,都会第一时间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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