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就算是知道人不行了,知道在医院熬了这几天了,但是真的断定生死的时候,心理是非常难割舍的,一个人的一生,自带罢了。
就算是熬过了今晚,也是个死门了,再无生路,她的一生,就这样风轻云淡地结束了。
强撑着,“几点最好?”
“最好不要然她在夜里断气,要么现在,要么熬过去,等明天上午十一点,她属相为猪,五月猪,上午十一点好,不要过十一点。”
然后又加上一句,“于子孙后代有好处,专管庇护后代,福荫三代。”
大嫂收起来八字,擦干净眼泪就出去了,无儿无女,为冯家妇,庇护的是谁家的子孙,庇护的是哪个后代啊。
冯太的命呢,是真的好,出生好,嫁的好,死的也好。
大嫂回去把大哥叫到一边,大哥下不去手啊,“等明天,jones来跟她告别吧。”
现在无论是不是愿意庇护子孙,冯太的这个时辰就已经决定了,让她熬过去今晚,然后明天上午十一点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她利索地走了。
人到时候了,得催着走了,你想多喘气都没有意义了。
滔滔那边一直在病房,见到娘舅这边起身,“已经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我晚上会亲自去拜托,监狱那边手续也在办理了,明天上午九点,人会直接来医院。”
那出来文件夹,真的当公事来办理的,冯太这个事情,一定非常隆重的,不可能是悄无声息的,不然娘舅这边也不会同意,按照冯展宽的意思也是大办,风光。
陵园早就选好了,主要是社会关系处理,滔滔已经拟订名单了,这个名单就很难处理,但是抬棺的人选,他没选,这个得很慎重。
自古以来抬棺呢,最好是夫家子侄,但是现在冯氏家族那边对他意见很大,加上冯太上位之后,对着冯氏子侄大力驱逐,毫不留情,以至于反目成仇,滔滔那边拿着帖子去找。
大冯脾气稍微冲一点儿,“既然不是我家的人,没记错的话已经离婚了,这个事情还是不要擅作主张的好,谁知道叔叔到时候怎么说的,就算是叔叔愿意她入陵园,那其余人也不一定会同意的,我看啊,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叔叔来说吧。”
你嘛,不够格。
滔滔点点头,“你可以直接说我是不够格,但是我首先声明,我是负责通知到位的,冯氏子侄里面你最大挑头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想下面应该有小的愿意来做,至于你说的离婚的事情,入不入陵园的事情,我想不是你可以安排的。”
“据我了解,你之前因为支票签字问题,吃回扣被发现,给公司的玻璃采买造成很大损失,按照管理规定,可以起诉你赔偿,冯太只不过解除你所有职务而已,恩将仇报不是这么做事的,你说呢?”
轻飘飘的,求人绝对不要觉得人家可以可怜你,或者帮你,拿捏住人才可以把事情干的干脆利索。你不去做,我就去找下面小的,然后起诉你,让你去蹲监狱。
冯大这边就笑,冷笑,真有种啊,“你果真是小叔的好儿子啊,我喜欢,我们冯家呢,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我答应你,不过你现在一个人做事怎么能忙的过来,我是你堂哥,总要给你搭把手,财务总监的位置——”
滔滔打断,“财务总监位置有人在做,股东投票选举出来的,我觉得可能有更合适的位子,外面事情那么多,你又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出来单干呢,自己当家做主岂不是更通快,省的到时候看人家脸色,如果需要钱的话,也许我会帮忙。”
冯大没想到他这么利索,点烟犹豫地看过去,“你肯帮我,你知道我没钱的。”
摊开手,滔滔帮他接过来打火机,出火,一瞬间烟丝透出,“为什么不帮呢,我不认为家族里面一家独大比较好,我是潮汕人,我比较喜欢家族强大,你做的好了,我脸上难道没有光呢,你混的差了,整个冯家混差劲了,难道我在外面很体面吗?”
船大不占海的,滔滔仔细想过了,冯氏这边家族太大了,零零碎碎香港土著,要想他们帮你一把呢,不太可能,要是不来往呢,也不现实,最起码冯展宽这么多年都一直在帮衬的,但是他的帮是点着自己相中的人,提拔到自己身边来用,搞竞争的。
不如他们自己去商海里面挣扎嘛,钱的话可以借,找银行借钱给他们,帮衬介绍几个生意,然后做起来就好了。
等滔滔走了,大冯自己拿着名单拉人出来,子侄这边他说了算的,小冯知道他拿好处了,“大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给他面子的,我还想看他到处去求人呢,知道我们宗族的重要性,省的拿着我们不当回事儿。”
大冯就不讲,“要你做事就做事,那么多流程全部都看好了,你负责纸扎这一块儿,一定不能出差错,要的金童玉女全部最好的,到时候要风风光光摆着抬上陵园里面去烧的,福堂里面的那些人也要跟紧了,我不想到时候大家难堪。”
又拍了拍小冯肩膀,“做人嘛,不要这么小气,死者为大的,纵然以前有什么纠纷,现在我都可以放下了,好好办丧事,这是我们家族的颜面,个人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你们说呢?”
下面小的也同意,也不是每个人都不讲良心的,冯太对冯家这边,不错的,就是冲着冯展宽也可以,“小叔过年都给我们派红包了,他跟太太感情好,我们也愿意尽心的,放心吧。”
冯大点头,统一西装的,“现在就去试衣服,不能大了小了,的,不行的马上让裁缝改,拿回家挂起来,千万不要有褶子了,到时候穿出去给人家笑话。”
他嘱咐下面小的,有的确实小,这一支人丁很兴旺的。
一切都等着了,等冯太那边消息,咽气的消息。
半夜里又抢救一次,血氧跟不上了,医生护士后半夜全部都在的,娘舅这边也在,不能在夜里去了的,就是要救。
硬生生熬过去五点,血氧又恢复正常,人已经完全无知无觉了,连回光反照都没有的,ga就快疯了,等冯展宽出来。
那边司机去接人的,但是路上呢,堵车了,他预计时间是正好的,前面三车撞了,前后的车都没办法掉头了,特别堵。
冯展宽就下来走,给滔滔打电话确认,滔滔今天上午一直在,看了各项指标,“还在等,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有出气,无进气了,硬撑着的,其实冯太也是在等,她大概也能听得到。
滔滔挂了电话,“还有半小时,坚持一下吧。”
医生已经不允许给她湿润嘴唇了,因为皮肤不吸收了,一点点水不小心进嘴巴里面,都会呛着,就那么一滴水就能送她走。
人已经很不行了,一个小时一个样儿,冯展宽到的时候,十点半。
他来了,娘舅这边很着急,“你来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拔出来氧气吧,他下不去手,冯展宽你知道吗?
这人哭了,呜呜地哭着,喊着冯太的名字,人家睁开眼了,一只眼睛,一点点缝隙,看着冯展宽,看了有十几秒,然后又闭上了。
再没有睁开过,娘家大嫂一直看时间的不能超过十一点。
如果她还要一回咽气的话,来不及,“jones,她太受罪了。”
冯展宽伸手,把氧气拔出来,马上冯太胃部里面最后一口水,翻涌上来,ga就赶紧去找纸擦,不能弄脏她衣服的,衣服都已经穿好了,阴间衣服不沾染阳间物,不沾人眼泪。
ga给她嘴擦干净,冯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大概过了一分钟不到,胸膛没有起伏了,直接就断气的。
已经是勉强挽救了,全靠氧气打进去肺部,ga就扑在地上哭,“姨妈,姨妈——你不要害怕,你前往不要害怕——”
冯展宽来的时候,冯太眼睛缝隙里面有眼泪的,她说是要走,但是还是等着他来的。
里面哭声一片,医生就知道了,进来查看了一下,心跳脉搏都没有了,人已经去了。
大嫂一边看,一边看时间,记下来,十点五十分。
这个时间她还得去看,按照闭眼的时间,去请人看下葬的时间,她没时间哭了,自己拎着包走了。
在车上哭的,哭了一路,死了的一了百了,活着的人跑身后事。
她这个哪怕全是为了冯家后代跑的,也不计较这些了,她以后享的是冯滔滔给她的香火,她小姑子穿的体体面面,如今去见的是冯家的列祖列宗,老少爷们儿在那边都看着她呢。
还是那句话,人死为大。
ga帮不上忙,但是现在她有活儿了,守灵。
没有女儿,外甥女是一样的。
人家来吊唁的人都会说的,冯太确实是无儿无女的,但是人家闭眼的时候什么也不缺啊,前夫也在,人家从里面费劲周折出来的,后来的儿子也在,不用管是不是亲生的,人家在病床前守着咽气的,儿女双全。
人生好大的夫妻,又办的风光体面,冯展宽这个人呢,捐慈善,直接拿出来钱做慈善,善堂里面这么多个,最少的也分了二十万去。
还成立了专门的慈善会,以冯太名字命名的,他是有点信佛的,现在信的更厉害了。
一辈子杀猪吃肉,到头来想着惜福了。
相亲
冯太发丧入陵园,弄弄开车从机场下三层绕出,“上车吧,我先送你们回家放东西,然后去吃东西,等晚上滔滔会回来。【洛雪书屋】”
回来时间应该不会太早,因为还有客人。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走路很慢,陆樱楠推着轮椅的,八十多岁的人了,第一次来香港,跟陆樱楠讲话,“比台湾要好。”
陆樱楠笑了希望,“当然比台湾好,那喊你来你怎么不来的呢?”
陆樱楠这人倔强,有自己想法,但是她跟别人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听孩子的话,尤其是自己儿子的话,滔滔讲一句,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她,跟圣旨一样,滔滔要她来香港定居,她就来香港这边,台湾那边两个人在山上,年纪也大了。
这边的话,滔滔那边房子都是弄弄在打理,面积不是很大,弄弄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去接的,现在冯太不在了,陆樱楠回香港是没有问题的。
年纪大了,还是想靠着儿子的,拉着弄弄在问,“他以后呢,要去冯氏做事了?”
弄弄不是很喜欢别人问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她自己工作上事情也不喜欢别人过问,“暂时是这样,他在内地还有很多生意要打理,之前要接你们去浙江那边去,条件差不是很合适,现在香港的医疗生活都便利发达,滔滔的意思是来接你们好好享受生活的,工作上的事情呢,他自己会做很好的,不用担心。”
问了就会操心,不大好。
陆樱楠知道她是不愿意讲,老太太呢是有病了,脑子里面有东西,没办法手术了,以前对着孙子很疼的,现在呢,顾不上,就看着弄弄打量,指着弄弄讲,“你裙子这么短的呢,不能穿这么短,做事不方便,弯腰也不方便。”
弄弄看了一眼,她觉得很漂亮的,答应着,“好啊,等有时间换下来,你肚子饿不饿,洗手我带你们去酒楼吃东西好不好?”
年纪大了,她去探望也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医生说脑部可能也有影响,很多人一直很正常,但是等着年纪大了,就莫名其妙像是变了个人,只顾得上自己,不顾别人了,去点菜,老太太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大家都让着她,她会全部放在一边自己吃。
“阿姨,没关系,我知道奶奶以前呢,又能干又勤快的,她多吃一点我还很高兴,只要她喜欢吃,天天吃都没关系的。”
陆樱楠是觉得有些丢人,打量着弄弄,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漂亮又懂事,很出息的,做事又不会束手束脚,她现在跟着弄弄来,就很束手束脚的,不认识人的。
弄弄就接连陪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家里面所有事情都安排好,陆樱楠也慢慢代入香港生活模式,时间上面弄弄就有点累,她跑不过来的。
滔滔进入了他人生当中,事业的黄金时期,一个字,就是忙。
冯展宽这个人呢,出来了他就不想进去,去给冯太抬棺的时候,肩膀伤了一下,在医院做理疗,针灸的,还是想指挥滔滔来做事的。
但是理念确实不一样的,滔滔真的不是很想听他讲,你要决策的话,公司不是一言堂,有专门的决策团队,人家有数据支撑,做调研,可行性分析,未来构图,各有各的职责。
冯展宽等滔滔走了,也是冷笑,彻底就腾开手,他现在专注于拜佛,买了很多盆景,修理盆景的,知道se跟滔滔打官司打的厉害,“随意处理,跟我没有关系。”
滔滔也真绝了,跟你没有关系不是吗?
对冯展宽也很看不惯,结果人家se起诉冯展宽支付抚养费的,闹的沸沸扬扬,各大头条又起来了,他就指着滔滔鼻子骂没有用。
滔滔笑了笑,“你说随意的,跟你没有关系。”
父子俩人按照传统,是很忌讳父子成仇的,但是无论是内地还是香港这边的文学发展,都流行出一股子弑父风,一种心理上面的否定自己的父亲,代表一种很新的思想萌生出来,年轻一代开始脱离出家庭独立思考,对自己父亲的反抗就愈演愈烈。
冯展宽有人邀请他看话剧,有一出就是这个,父子成仇,他看着滔滔还是觉得是个反骨仔,“你拿那么多东西,就这样报答我的?”
“你可以拿回去,我能拿得起,我就应该有资格,觉得我没资格你可以凭本事拿回去。”他就是硬抗,不太甩冯展宽,作为一个老人家来看的话,冯展宽真的是个特别讨人厌的老头,没人喜欢跟他一起的。
ga来探望,姨妈没有了,现在觉得姨夫比之前亲近了很多,冯展宽现在看ga也是睹物思人,爱屋及乌,也比以前好很多,两个人每周都会吃饭,ga特别能干,人每周末都会来给冯展宽做一顿饭,然后陪着吃的。
今天有买新鲜菜来,喊滔滔,“来端盘子,不要再聊了。”
滔滔这孩子呢,也没跟冯展宽正常相处过,俩人唯一的话题就是工作,但是工作态度不一样,理念也不一样,冯展宽以前游走在灰色地带,手黑习惯了,办事多靠着野路子,滔滔现在是正大光明做生意,他对流程跟规矩看的很重,冯展宽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上路子呢。
吃饭的时候就老崩,滔滔也学怪了,不讲工作了,闭口不谈,冯展宽继续问,“台湾那边据说拿了一块高价值的标地,陆政署那边的关系——”
滔滔端着碗,他跟他吃饭浑身刺挠,不知道怎么说,“有专人负责,按照流程投标的。”
又是不欢而散,滔滔吃的胃口不舒服,先走了。
ga陪着饭后喝茶,做那么多菠萝古老肉,她还单独打包了一份装起来,给弄弄的,这个东西弄弄喜欢吃,酸甜可口的,对着冯展宽苦口婆心,“姨夫啊,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学学我的,有些事情呢,就不要管,只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就算是看见了也不要管。”
“诺,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很有能力,觉得不用浪费了,可是你这个年纪呢,就要享受生活了,你讲这些呢,你自己高兴,但是别人不一定高兴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聊工作既然不开心,为什么不聊点别的呢。”
“姨夫啊,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下属,每次见面像是汇报工作一样,家人就要有人家人的样子的,聊点家常好了,话题找找总会有的,可以聊聊弄弄对不对,滔滔跟他妹妹感情又很深,也很愿意说的,别这样硬生生找别扭了。”
没相处过,一个从小没爹,一个到老没儿子,乍然相见,它别扭,怎么看怎么别扭,看得出来双方是竭力克制的,ga出谋划策,“我知道呢,弄弄现在呢,跟一个男孩子接触,你认识的嘛,就是许家的一公子,之前一直留学的,学的也是法律系的,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