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朝皇后娘娘的品性,容不得他一个奴才置喙。马总管在下面战战兢兢装死人,直到听到一声“滚”,顿时如临大赦,连滚带爬滚出殿门,独留皇帝一人,高高地负手站在金阶之上。
烛光绰约,映着他冷峻的眉眼和漆黑的双眸,让人望而生畏。
……
第二日的早朝,皇帝册立东宫,满朝皆惊。
在众臣的惊呼声中,皇帝下诏立长子陆钰为东宫太子,敕封次子陆玦为定王,长女陆玥为明珠公主,赏赐封地食邑,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三个孩子年纪还小,按照历来的规矩,皇子皇女至少等成年之后才能受封。可皇帝在身为摄政王时就已露出独断专行的一面,如今更无所顾忌,加之太子之位早已铁板钉钉,陆钰乃众望所归,众臣纵然觉得不合规矩,也没多加阻拦。
下朝后,陆寒霄把三个孩子叫到跟前,命令道:“去,给你们母后报喜。”
陆钰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的太子银袍,撩起下袍跪下,说道:“请父皇先解了坤宁宫的禁食,容儿臣为母后送膳。”
“无需多言,给你母后请安便是。”
他昨晚一夜没阖眼,今早神来一笔,这么明显的台阶递到她跟前,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她还要跟他闹吗?
只要她服个软,他金山银山都给她,有什么好犟的!
陆钰抿了抿唇,依然道:“请父皇先下旨,解坤宁宫之禁。”
陆寒霄近来肝火旺盛,容不得忤逆,“太子,朕不想说第二遍!”
陆钰十分固执,扬着跟宁锦婳七分相似的面庞,重复道:“请父皇下旨。”
陆寒霄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陆钰,掠过他看他身后的两个小团子,陆玦似有所感,同样撩起下袍跪下,沉默不语。
而新晋的“明珠公主”,意为帝王的掌上明珠,如今还不满两岁,什么都不懂呢,睁着黑葡似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跟在两个哥哥身后有样学样,“扑通”跪了下去。
第111章 第
111章“陆玥,你也要跟着两个混账胡闹?”陆寒霄看向自己的小公主,眸光深沉,“过来。”
陆钰是他钦定的继承人,陆玦性格孤僻,跟他更不亲近,陆寒霄唯独对女儿算得上“慈爱”。陆玥看着龙椅上威严的父皇,攥紧小拳头,怯生生不敢上前。
“父、父皇……”
她低下小脑袋,盯着小脚上坠有东珠的绣鞋,口齿含糊不清,“父皇、开恩……要母后、要母后娘娘……”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内里却分外敏感,她打心底害怕父皇,又是个女娃儿,平时缠着宁锦婳和侍女抱,不敢在陆寒霄跟前放肆。
小公主被压抑的气氛吓住,黑葡似的眼睛蓄了一包泪,“呜哇”的哭声震天响。陆寒霄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吩咐道:“来人,把公主抱下去。”
经陆玥一闹,陆寒霄把她连带两个不孝的哥哥一同赶了出去。他低沉眉目,随手翻开一本奏折,大意说皇帝膝下空虚,宜选适龄女子,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云云。
“老匹夫。”
陆寒霄阴沉沉道,他未登龙位前常年混迹行伍,经年累月,多少沾了点儿野蛮习性。只是平时披上一层皮掩饰,方才金銮殿上“爱卿”、“爱卿”叫得亲切,如今四下无人,他随手把奏折扔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翻几个,内容大差不差,不管多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简而言之一句话——多睡女人,多生孩子。
其中有些是正好有妙龄女儿的人家,想趁帝后不和的时机向皇帝献媚;而有些人是真心为皇帝考虑,毕竟皇室子嗣单薄,跟陆寒霄沾亲带故的宗亲被他早年杀得七零八落,这些年皇权几经更迭,王朝已然经不起动荡。
一本接一本甩下去,直把陆寒霄的耐心消耗殆尽。他大掌一挥,把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悉数扫落在地,马总管在外头听见动静,丝毫不敢吱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殿外当柱子。
“岂有此理,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不成!”
皇帝拂袖而立,胸口那把火气烧的越发旺盛。其实不必如此,他不是个傀儡皇帝,手里既有兵马又有能臣,如今帝位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名正言顺”——至少百年之后不会被扣上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就算这些大臣日日耳提面命,他不接招,又能如何?
根儿还在宁锦婳身上。
他看这些奏折的时候一直在想,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世间有多少女人等着他临幸,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只取一瓢饮!他为她扛着外朝的压力,她却心心念念惦记老情人,对他公平吗?
还有三个逆子……陆寒霄眸中的阴翳越积越多,好好好,既然如此,且熬着吧!
***
第三日清晨。
熹微的沉透过窗纱投进来,诺大的坤宁宫比昔日的冷宫还清冷,空旷的宫殿内,一个绿衣宫女鬼鬼祟祟、蹑手蹑脚走进来。
“抱月?”
宁锦婳侧躺在软榻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拧眉轻语。
“娘娘,您醒了!”抱月应声,疾步上前掀开帘子,顿时惊呼道:“您怎么这样了?”
三天不吃不喝,任是神仙也扛不住。宁锦婳佝偻着身子,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花瓣似的嘴唇起了一层薄皮,青白而干裂,昔日明亮的双眸也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如同一枝枯萎的牡丹,泛着恹恹的死气。
“您……您受苦了哇……”
抱月的眼泪“唰”地一下淌下来,她这时候倒知道轻重缓急,来不及擦干泪珠儿,急匆匆从怀里拿出一团油纸包裹的精致糕点,哽咽道:“您先垫垫肚子,院子里有水井,我去给您打水……您放心,奴婢偷偷进来的,没人知道,圣上、圣上也不知道……”
宁锦婳闻言轻笑一声,扯动唇角,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这是抗旨。”她的声音轻渺渺,却异常坚定,“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没有人看见奴婢!”
抱月急得脸色通红,“奴婢偷偷来的,天知地知……娘娘,求您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好说,非得作践自个儿的身体?咱不争这口气了行吗?”
好好说?
宁锦婳眼神倔强,他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也就抱月这笨丫头相信她能自己偷溜进来。她不明白,为何他宁愿放抱月进来,也不愿意屈尊降贵,亲自过来跟她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