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一两点钟，几盏烛台即将燃烧殆尽，赵禹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在旁边，他起身，下意识道，“谁?”冰凉的夜风突然唤醒了他的神智，罗伊坐在他床前，神情不明。赵禹干巴巴来了句，“……回来了？”

“宋陌跑了。”罗伊的语调听不出任何起伏，“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赵禹心中一凛，面上不显，“我怎么会知道，他不是没有意识吗？”

“……现在有了。”罗伊的笑容冷冷的，手指却亲昵地抬起他的下巴，“不仅有意识，他还差点杀了我呢。”宋陌操控他利用异能进行自毁，藤蔓几乎绞碎了他的整个身体，耗尽了所有力量才勉强恢复，自诞生以来，罗伊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重创，这无疑是一次毕生难忘的耻辱。

“帮我杀了他好不好?”罗伊讨好似的，只是眼中的戾气几乎凝成实质，“他一定会来找你。”

赵禹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他不死，我会不高兴，后果就会很严重，”罗伊缓缓道，“让我们看看，你们那个可笑的基地抗得过地替换余衍。”赵禹又平静地开口，“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在铺设这张网。你很聪明，自始至终都是三个人中最难以捉摸的。相处这么长时间，你教会了我一件事，永远不要轻信一个说过谎的人。这张精心编织的网，把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网罗了进去，只是因为你不甘心。你想杀了他们，夺回全部的力量。”寄生或许能控制他一时，但控制不了他一世。自杀是破釜沉舟的一举，也让他摆脱了被操控的命运，甚至实现了反制。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有迹可循，从给自己注射病毒开始，一步步试探，筹划，伺机等待罗伊和叶知瞿两败俱伤的时候行动。

尽管无法真正置罗伊于死地，在关键时刻，操控他，引导他对叶知瞿出手，赵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无论如何，他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但赵禹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经过余衍明里暗里的提醒，他已经明白了宋陌想做什么。于是他开枪，给予了对方致命一击。

或许只要留意身后，宋陌就能避开赵禹的枪口，但是他没有。宋陌无可奈何地想，他输了，失去了任何翻盘的可能。

但死在老师的怀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再选一次，他是否会在一开始选择坦诚?或许还是不会，骗子总是贪心不足，妄图将所有爱据为己有。

丧尸的生命很顽强，哪怕整块胸膛几乎被洞穿，他也依旧坚持了这么久。甚至想伸出手，去碰一碰赵禹的脸，赵禹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语气倏而变得极其温柔，“其实有一件好消息，你要听吗？”

宋陌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温柔的笑意。

“我发现，现在的我不会比任何时候都更爱你了。”他珍而重之地重复了一遍，“宋陌，我爱你。”

丧尸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长久的空白，随后迸发出激烈的情绪，他死死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字。

信。

他终究没有罗伊那么特殊，无法亲口说出想说的话。赵禹从空间找出那封没拆的信，拆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一首诗。短短四行，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他喉结滚动，终于说出一句，“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宋陌终于像是了结了心愿似的，万分不舍地闭上了眼睛。赵禹抱着他，在冰凉的前额上映下一吻，喃喃道，“……睡吧。”

不必因狡诈者的爱而蒙羞，狐狸手中的玫瑰才更加可贵。

何其可幸，何其可悲。

他是拿走玫瑰的人，

也是杀死狐狸的人。